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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女野人俘虏的日子

来源: 小西摘录 作者: 阮红松 时间: 2015-11-22 阅读:
 一

那年秋天,我应邀参加省城一家刊物的笔会。笔会的第一站,就是中原名胜神农架。

位于鄂西北的神农架,山高水长,林海苍茫,不仅有保存完好的原始森林,而且是中华民族始祖炎帝神农氏遍尝百草、为民造福的仙境圣地;也是举世闻名的奥秘王国。据说,在神农架千里山林中,生活着一些遍体毛发、直立行走、似人非人的高级灵长类动物,山民们称之为“野人”。

我们前往神农架,也是想去探访一下野人的。

那天,秋高气爽,艳阳宜人,漫山遍野的野果香味四溢。我们艰难地行走在原始森林,追寻着野人的踪迹。路上有个单身汉拿自己开涮,色眯眯 地说:“如果碰上个漂亮的女野人就好了,老子就不回城里去。干脆在山洞里安家,生个野儿子,写一部惊世骇俗的作品。”这正好也是我的浪漫想法,听得好生羡 慕,将一双近视眼瞪得铜铃大。但是咱们逛了大半天,腿都走细了,却连野人的毛都没看着。眼见天色已晚,大伙怀着失望的心情向山下走去。

在一个叫野猪洞的地方,我忽然内急。因身边走着的是两名女士,我不好意思打招呼,就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树林里。我宽衣解带,蹲在地上正排 泄得畅快,被迎面一棵柿子树吸引住了。树上拳头大的柿子,泛着金黄色,已经熟透,散发着诱人的芳香。我流着口水,相中一只最大的柿子,忙提了裤子,准备去 采摘。我刚伸出手,惊奇地听到一阵喘息声。我瞪大眼睛一看,只见柿树旁立着一个身高近两米,满身红毛,模样丑陋的怪物。怪物见我走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 怪叫:“嘿嘿呷!嘿嘿呷!”

我心里“咯噔”一跳,拔腿就跑。慌乱中,我只跑了十几步,就跌了三跤。而那“嘿嘿呷”的怪叫,却急迫地响在耳边。我狂呼着“救命”,那 声音扩散在原始森林中,竟然虚弱如睡梦人的呓语。我的同伴们肯定已经走远了,没有人回应我的呼叫。我急忙掏出手机,慌乱中刚按了两个号码,背后忽然袭来一 股腥风,怪物“啪”地一掌将我揍翻在地,手机也被揍得不知去向。

我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怪物一步步走近,全身已没一丝力气……我认出那逼近我的红毛怪物是个野人。进山前,我看过有关野人的宣传图片, 听人详细介绍过野人的生活习性。野人的凶残和可怕,胜过神农架山林中的猛兽“一猪二熊三老虎”。这些兽中之王却怕野人,据山里人说,如果在山里看见被撕裂 了腿的野猪,被剖了腹的熊瞎子,被砸破头的老虎,那八成就是力大无穷的野人干的。想到此,我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了,悲哀地闭上眼睛,只希望野人来个痛 快……

出人意料的是,野人并没有急着要伤害我。而是笑眯眯地弯下腰,喷着难闻的腥气,将我从地上轻轻抱起来。那动作温柔得令人胆战心惊,我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据说,野人吃人前,首先是将人的双腕紧紧攥住,并“吓吓”、“嘿嘿”狂笑不止,继而笑晕过去。几分钟后醒来,然后将人当美餐津津有味地 吃掉。因此,山里人进山打猎时,为了防范野人袭击,都用竹筒套住手腕。当野人抓住人两手腕上的竹筒子,自以为抓到一个活物,便高兴得大笑,并且很快笑晕过 去,这时被抓的人就可以从竹筒中抽出双手逃命。

我望着野人那张丑陋的脸,期盼着它笑晕过去。我虽然双腕没套竹筒子,但身上穿着一件皮夹克,说不定也能金蝉蜕壳化险为夷。

令人费解的是,野人抱着我并没有大笑不止,更没有笑晕过去。它只是含情脉脉地望着我,嫣然微笑。还不时用它那毛茸茸的大脸膛亲我的脸,像母亲亲吻久别的婴儿一样。我心中顿时疑窦丛生,有点怀疑野人是否真的吃人,如此慈祥的野人跟可爱的大猩猩有什么两样?

我悬着的心渐渐放松,开始注意观察这个好脾气的野人。它的块头比普通人高大健壮得多,面孔却像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寒气逼人,野性十足。全身除了毛多,一切器官跟人差不多。它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恶心的腥臭,也隐约飘散出一股醉人的异香。我向它的下身扫了一眼……天哪, 它是一个雌性野人!

女野人见我打量它,脸上乐呵呵笑成一朵花。它轻轻将我举起,扛在宽大的肩膀上,迈开大步向密林深处走去。我在它的肩头上动弹不得,又开始拼命地喊叫。它将我抓得更紧,并开始飞快地奔跑。我除了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大脑一片空白。

也不知翻过了几座险山峻岭,穿过了几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女野人将我挟持到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洞口很小,最多只能容一个人轻松地爬 出爬进。洞内却很宽敞,还有不少岔洞。山洞四处都是一片蛮荒之地,迎面是一座悬崖陡壁,加上古树枯藤的缠绕遮挡,即使人兽走近了也很难发现洞口。洞口上 面,绝崖千丈,直插云霄;洞口下面,幽峡深不见底,唯有苍鹰在洞口悬崖边飞翔。

进洞以后,女野人将我扔在一个黑角落里,用一堆干草将我盖起来。它则跑到洞口坐下,捧着一把野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洞内一片漆黑。我蜷缩在草堆里,隐约听见各种野兽的怪叫声传进洞来,令人毛骨悚然。

女野人吃饱喝足,将我从草堆里揪出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双毛茸茸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我的身体,不时发出“嘿嘿呷”的低哼。从它嘴里流 出的唾液,沾了我一头一脸。我猜想这极有可能是女野人发情的表现,所有的动作都充满求偶交欢之意。我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不如去死。想 到死,我急中生智,头一歪,两手一摊,腿一蹬,装死。女野人果然中计,它见我一动不动,吓坏了。它用手拍打着我的头,发出急促的“呷呷”声。我见它急成这 样,怕它把我当死尸给吃了,便呻吟了两声。女野人见我活着,又叽里呱啦连说带笑,手舞足蹈地将我举起来,不停地旋转。我被转得头晕眼花,昏死过去……

第二天天刚亮,我头痛欲裂地清醒过来,发现女野人不见了。地上到处散落着猕猴桃、野柿子、山葡萄、板栗、核桃等野果。我尽管饿得两眼发 花,也顾不上吃一只野果。此时此刻,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我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向洞口逃去。跑到洞口,我惊呆了,只见一块巨石堵在洞口,别说人,连一只 狗都钻不出去。我试着用力推了推石头,纹丝不动,至少有一千多斤。我绝望地瘫倒在地,发出阵阵悲叹。

女野人如此有心计,是我始料不及的啊!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我开始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重返家乡已是不可能的了。即使野人不吃我,我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也活不了几天,不是被冻死饿死,也会被吓死。

在被这野人劫持的日子里,我开始深切地思念我的家乡和亲人们。

我的家乡在鄂西南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那儿民风纯朴,物产丰富。我在美丽的家乡一家盛产名酒的企业工作,头儿和同事都很喜欢我、关照 我,使我在业余时间有充足的精力和好心情吟诗作文。我有一个年近七十的老母,因身患痛风一直卧病在床。在病榻上,她总是念叨着等儿子有了大出息(她总认为 儿子会有大出息的),还要多活几年跟儿子享福。我的爱妻温柔贤惠,美丽动人,在一所乡村小学当孩子王。我的娇儿才刚刚三岁,又乖又聪明,最喜欢听老子讲新 编的故事……

这次到省城参加笔会,妻儿一天一个电话,交待我在外注意安全。听说我要到神农架看野人,妻子还在电话里开玩笑说,千万别让女野人给捉去了……唉,妻子的叮嘱还在耳旁,自己却真被野人给捉了!

转眼三天过去了,我在山洞里吃野果、喝山泉,没有被饿死。夜里睡在山洞里,有干燥的野草当褥子,也还勉强能够安眠。女野人白天出洞,仍然用一块只有它能搬动的巨石堵住洞口。夜里抱着食物归来,进洞先瞧瞧我是不是还活着,然后就给我野果子吃。

我曾想过夜里逃走,无奈女野人的视力和听力出奇地敏锐,半夜只要我动一下,它都能惊觉。有天夜里,我被一泡尿胀醒了,正要方便,猛然听 见有异常的“咝咝”声,洞内溜进一条毒蛇,根据爬行的响动判断,估计块头不小。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女野人明明还在打鼾,待毒蛇逼近了,它突然伸出手,又 准又狠地一巴掌拍下去,活生生将蛇头拍成了菜花。从那以后,我完全放弃了夜里趁野人睡着后逃跑的打算。

那天,女野人出洞以后,我闲得无聊,在洞内转悠时,忽然发现洞内有不少岔洞,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推想,洞内有如此多的岔洞,肯 定这个山洞就不止一个出口。我曾研读过各种武侠小说,里面经常写到山洞和洞内的岔洞。大侠在山洞避难,洞口被堵死设法逃生的场面比比皆是。大侠们一般就寻 岔洞、寻暗河,然后七转八转就死里逃生了。

我在岔洞中转悠时,果然也发现了暗河,顿时欣喜不已。洞里太黑,辨不清方向,我就一边倾听水流的声音,一边向前摸索。我连滚带爬行进了 约两个时辰,水流的声音越来越弱,而前方却还不见一点亮光。我已经很累了,在这地狱般的黑暗中非常恐惧。我开始怀疑自己这么瞎碰乱撞是不是真能逃出去,是 不是在自寻死路?我硬着头皮又摸了一程,全身因极度惶恐已软成一摊泥。歇了片刻,我越想越绝望,不得不发狂地向来路跑去。

在慌乱的奔逃中,我很快迷失了方向,而且可怕地失去了时间感和空间感。我瘫倒在洞里,恐惧地瞪着无边的黑暗,泪水和虚汗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临近死亡的虚脱和恐怖中,我依稀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吼叫。仔细一听,好像是女野人的叫声,我心里顿时一阵狂喜。我想爬 起来,无奈没一丝力气,想回应女野人的呼喊,嗓子却沙哑无声。女野人焦急的呼喊越来越近,我在地上惊喜得一个劲直挣扎,脚下蹬到一块石头。石头滚动的轰鸣 声,很快引来了女野人的注意。它在黑暗中以惊人的方位感找到我,一把将我抱起,高兴得一个劲拍我的屁股,腥臭的大嘴不停地亲吻我的脸。在女野人的怀抱里, 我第一次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欢欣的泪水。

回到山洞见到光明后,女野人放下我,在洞里转了好几圈,“嘿嘿呷”直叫唤。我实在是饿坏了,一口气吃了十几个水果,才慢慢恢复元气。我 充满感激地望了望女野人,惊讶地发现它浑身是伤,好几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我瞧了一下,发现这些伤口都是跌破或被石头擦破的。可以想象,女野人回到山洞 后,不见了我,见洞口的巨石又没挪动,肯定寻找了不少岔洞。它该是跌了多少跤,碰了几回头!

第二天,女野人破天荒没出洞去,一直呆在洞里。我刚开始还以为它是不放心我,怕我又像昨天那样逃走,后来才发现它身上的伤口化脓,正在 发烧。这天它行动迟缓,躺下就不想起来;而且只喝山泉水,不吃野果。下午,它拖着沉重的步伐出洞去了,很快又握着一把草叶回来。坐下后,它将那不知名的草 叶放嘴里嚼,嚼成烂泥后,从嘴里抠出来敷在全身一处处伤口上。然后,它寻了块干燥的地方躺下,望着我发出“吓吓”痛苦的呻吟。

我在一边瞧着,起了恻隐之心。想到普通人生病了都需要调养,便在山洞里寻找较有营养的东西,想让女野人吃一点。寻了半天,我才在洞内寻 到一只没了头的血淋淋的死野鸡。这时,我猛然想起自己口袋里随身携带的香烟和打火机。忙捡了一堆柴火,用打火机点燃,决定将野鸡烤熟了吃。女野人看见火 光,十分惊恐。后来见我没伤害它的意思,才安静下来。野鸡烤好以后,油汪汪香喷喷的。我撕了只鸡腿递给女野人,它尽管馋得直流哈拉子,却不敢接,我将鸡腿 啃了两口,它才一把将鸡给夺过去了。

女野人吃饱后,就又躺下睡着了。

我点燃一支烟,在山洞里悠闲地溜达。也许是女野人一时大意,今天竟没有用巨石堵塞洞口,我试探着转到洞外,女野人竟然毫无察觉。

这时候,我再一次想到了逃跑。我想,如果我现在逃,病中的女野人不一定追得上我。我正胡思乱想,对面的树林一阵响动,钻出一个小野人。 它的块头和身高比女野人要瘦小得多,模样却十分凶恶。我与女野人相处日久,已不觉得野人可怕。看见小野人,我尽管吃了一惊,却并不慌张。小野人睁着怪眼打 量着我,忽然猛扑上来,迎面一掌,将我揍了个四脚朝天。我还来不及爬起来,它又一跃而起,重重地坐在我肚子上。我顿时被压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疼痛欲裂, 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危急间,女野人怪叫着从洞里冲出来,将小野人掀了个趔趄。两个野人气呼呼地盯着对方,打着奇怪的手势,叽里呱啦吵得很凶。女野人不时地 指着我,向小野人做一个拥抱的动作,好像是说我是它的配偶什么的。果然,它将我温柔地抱起,向小野人得意地摇晃着脑袋。小野人搞明白后,慢慢地往后退,很 快就退到林子里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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