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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巧获明珠芳心思侠举 急追葬汉匹马到荒山

秀莲听了就问:“他还这样铺张声势,毕竟是怎样的居心呢?”

郁天杰微笑道:“姑娘还不明白?张玉瑾岂是个甘心吃亏的人?他这样干完全是为将来报仇,他的仇人非他,就是姑娘你和李慕白。据我想他现在是人多势众,姑娘你的人单,但能不到开封去还是不去才好。”

秀莲却连连榣头,心里思索著事情,并不说话。

郁天杰又与孙正礼谈起李慕白来,孙正礼说是李慕白一定死了,郁天杰半信半疑,因为他与李慕白并未见过面,究竟李慕白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并不知道。只是那个为李慕白帮过许多次忙的爬山蛇史胖子,郁天杰倒深知此人,并说去年曾有朋友自山西来,听说史胖子还在山西一带厮混。

谈话直到黄昏,便用了晚饭,晚间很早的就睡眠了。

到了次日,孙正礼带著他的钢刀,到城里去游玩饮酒。

俞秀莲在这里并未出门。郁天杰夫妇带著两个孩子寄居在岳家,他岳家的人口也很简单,只是岳父岳母和一个内侄,郁太太的一娘一家兄嫂都在朱仙镇住著,在那里做著生意。俞秀莲虽是一位风尘侠女,但她跟这家庭中的妇女也根谈得来。

郁天杰对于师妹的身世,俱所深知,因今见著师妹这样能干、和婉,他心不胜惋叹。

午饭以后,不觉到了三点多钟,孙正礼回来了,就催著郁天杰带著他们到西边基么士山上,去找那姓杨的比武。

郁天杰却说:“不要忙,昨天订的是四点钟,现在咱们若去早了也是儿不著他。”

秀莲也说:“待一会再去,难道还怕他们今天爽约吗?”

孙正礼却不耐烦,提著刀到院中去练。

约莫快到四点钟的时候,郁天杰才说:“咱们应当去了。”又嘱咐孙正礼到时不可莽撞,但得不伤人,便不要伤人。

孙正礼应了一声,他便在前走著,秀莲提著双刀,跟随郁天杰在后。

郁天杰指点著路径,往西走了不到三里地,便到了一座大土山之前。那土山高的六七丈,上面还有人家居住。

郁天杰就指著说:“这就是曹一操一坟。在彰水一带,像这样的大土山共有七十二座,每座都须百十个人工才能堆成,却没有人晓得曹一操一的一尸一骨在哪座坟里。”郁天杰像谈掌故似的这样说著。

孙正礼却不愿听,他提著刀,围著土山都找遍了却不见那姓杨的前来。孙正礼见姓杨的没有来,他就急躁著说:“那小子不敢来?”

郁天杰说:“咱们且在这里等他,大概还不到时候。”

于是秀莲就在地下铺了一块绸帕,坐在地下等著,仰面望著天际飘浮的一一团一 一一团一 的白云,心里却预拟著少时怎样应付姓杨的。

孙正礼却跑往土山上张望去了。

待了半天,忽见远处有一匹黑马跑来,郁天杰就向秀莲说:“姓杨的来了。”

此时孙正礼也提刀由土山上跑下来。

秀莲先赶过去,拦住孙正礼说:“他既是一个人来的,还是由我一人与他决斗,孙大哥,你不可上手。”

孙正礼说:“你歇著,一交一 我去斗他。”

秀莲就急躁著说:“昨天言明是我与他决斗,你又如何来一胡一 搅,难道你怕我俞秀莲斗不过他吗?”

孙正礼见师妹急了,就吓得他直翻大眼睛,不敢作声。郁天杰将孙正礼拉在一旁。

此时那姓杨的人已催马来到临近,秀莲提刀迎将过去。

姓杨的跳下马来顺手一抽一出单刀,便向秀莲说:“且不要动手,先容我说几句话。”

于是姓杨的把马车到旁边野地里,他又过来向秀莲说:“今天我是为朋友的事赌气,你与我素无深仇,彼此伤了倒不好。可是你是一个女子,咱们也不必比拳,只在刀下留点神就是了。”

秀莲道:“我也并不是要杀害你们,只是叫你们把镖店还给我郁三哥。”

姓杨的微笑道:“只要你赢了我,我必叫张庆将你们的镖店奉还。只是今天是我一个人来的,你们若是公道人,就不可叫别人也上手!”

秀莲点头说:“那是一定。”遂回首嘱咐孙正机说:“孙大哥,可千万不准帮助我。”

孙正礼一手又腰一手提刀点了点头。

这时那姓杨的与秀莲摆好了架势,秀莲的手下也丝毫不让人,嗖地窜奔上前,一刀削顶,一刀截腰。

姓杨的闪身躲开,刀尖朝上向上挑,将秀莲右手的刀磕开,然后向右进步,单刀斜劈下来。秀莲闪身,依然用右手的刀敌对方的兵刃,左手的刀去取对方的身一子,一步紧一步,毫不放松。对方若换别人早就不能招架了,可是那姓杨的刀光如电,左右上下全都能照顾得到,竟使秀莲无隙可乘。

旁边郁天杰看著不禁钦佩,孙正礼的眼睛也看得直了。

这时两个人三口刀战得难解难分,只听锵锵钢锋相磕作响,嗖嗖嗖电光夺目,二人越一逼一越近,胜负生死立即就要判定。

孙正礼忍耐不住,将要奔过去帮助秀莲,这时忽见由东边一匹马飞驰来到,马上的人张手大喊道:“快停住,快停住!不要打了!”

姓杨的急忙退后几步,回头去看,只见骑马来的是他的朋友。这里秀莲也收刀扬目去看,原来马上的人却就是前日在邯郸城内相遇、叫了自己一声刚那个人,不由心中十分纳闷。

这时孙正礼走过来,他就问说:“怎么,那小子是不敢打了?”

秀莲说:“且看他们商量其么,他们若是两人一齐上手,那时孙大哥你也可以来帮助我。”

孙正礼点点头,连同郁天杰全都直著眼看那边的二人谈话。只见那二人所谈的事似乎十分紧要,声音十分低微,但是神色都十分紧张。

那个骑马的人是探著头握著拳,说得很快,姓杨的人越听越变色,忧郁的眼睛落下泪来,然后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就把手中的刀一交一 给那人拿著。他徒手走过来向俞秀莲抱了抱拳,面上露出惨笑来说:“俞姑娘,我们不必较量了。我是北京人,久仰姑娘的大名,昨天今天两次一交一 手,我更看出姑娘四武艺不凡,心中实为敬佩。现在我因身边出了要紧的事情,不能再向姑娘请教,姑娘如若必要与我计较,那我只好认输了。”

秀莲见这姓杨的态度忽变,不由十分诧异,赶紧问说:“这是为甚么呢?今天来到这里比武原是你的主意。”

姓杨的点头,恭恭敬敬的说:“昨天的事实在是我不对,但我现狂决不敢与姑娘再一交一 手了。回去我就叫张庆将镖局一交一 还,但张庆受伤颇重,须要宽限他几天才好。”

这时郁天杰也过来劝解,就说:“既是这位杨兄应得将镖店还我,那今天就不必再比武了。

孙正礼笑著说:“你既然怕了我们,就赶紧跑回家去吧!还跟我们啰嗦其么?”

那姓杨的见孙正礼这样污蔑他,他也不敢还言,只是很恭敬地请求秀莲说出叫张庆让出镖店的期限。

秀莲就说:“限他三天叫他搬出去吧!你千万嘱咐他,除了他们的随身东西,人家家里的原物一概不准带走。”

姓杨的连连答应,远就向秀莲及孙、郁二人二抱拳,便牵过他自己的那匹黑马,上了马,随同找他来的那个人就双骑如飞往东去了。

秀莲站在这里不住地发怔,她向郁天杰说:“这是怎么同事?胜负未分,忽然姓杨的又不愿意斗了?”

孙正礼笑道:“大概他是自觉若要输了,籍著那个人找他来,他就下台。谁管他,反正三天之内他们若一交一 还镖店便罢,若不一交一 还镖店,咱们再找他去,那是无论再说其么好话,咱们也不能依了。”

秀莲摇头说:“不是。我看这姓杨的并不是打不过我,而且刚才那个人也是我在邯郸见过的。他跟姓杨的一说,姓杨的立刻就变色落泪,大概他们真是突然发生了甚么紧要的事情,所以他无心再与我比武了。”

旁边郁天杰说:“据我想一定是这姓杨的案子犯了。那个人给他来送信,叫他快些逃走,所以他不敢再耽误工夫。”

秀莲听郁天杰这个猜度,倒还似近乎情理,只是心中仍不免怀疑。回到他家,心中仍然揣测著这件事,同时钦佩那姓杨的刀法一精一熟。

孙正礼今天没得上手,而且秀莲向他发了一回怒,他未免有点心里不痛快。

郁天杰这时他颇为高兴,他向秀莲说:“我看那姓杨的是个义气汉子,他说三天以内一交一 还镖店,大概不能是假。姑娘和孙大哥著有急事,还是不必在此多待了。”

秀莲却摇头说:“我们的事虽然也刻不容缓,但是三哥这里的事若不办完,我们就是走了也不能放心。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脾气。”

孙正礼说:“姑娘的脾气跟我师父是一样!”这句话又使秀莲想起她的先父,心中一阵难过。

此时孙正礼饿了,催著郁天杰赶紧给他们预备舨,郁天杰便去催他妻子。孙正礼一个人坐在院中的一块石头上想著此次跟著师妹出来办事,处处被她拦阻,不许自己任著一性一儿去干,实在别扭,因此就想以后遇事要独自下手。只要秀莲不知道,自己就不去跟她商量。

想了半天便粗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这时饭做好了,孙正礼就到屋中与郁天杰和秀莲在一起吃舨。秀莲见孙正礼两道浓眉紧皱著,就晓得他是犯了脾气了,不禁暗笑。

孙正礼喝了两盅酒,又跟郁天杰说他怎样大战金刀冯茂,言下真恨不得再遇见一个对手,大战三百合。接著,他又想起冒宝昆,就拍著桌子大骂,说:“我孙正礼的武艺不是夸,就是师父他老人家还活著,他老人家也得夸奖。可就吃亏了我的心眼太实,不会那些一奸一狡虚诈,要不然,我怎能上了冒宝昆那小子的当!”

秀莲和郁天杰全都在旁微笑。

天色黄昏,忽然,郁天杰那个内侄跑进屋来,向秀莲说:“俞大姑娘,外边有个姓雷的来找你。”

秀莲听了,不禁一怔,说道:“姓雷的?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郁天杰的内侄说:“他说他是镖店里姓杨的派来的。”

孙正礼一听就把酒盅一摔说:“我出去看看是谁。”当下他大踏步出屋去了。

俞秀莲同郁天杰不放心孙正礼,便也一同到门外。这时天际残留著些黯淡的霞光,还能看得出对面人的模样,秀莲就见来找她的这人正是那次在邯郸相遇他叫了自己一声,今天又给姓杨的送信,劝姓杨的停止争斗的那个人。

孙正礼就厉声问:“你找我师妹有其么事?”

那人却很和气地说:“是姓杨的叫我来的,有几句话要对俞姑娘当回说。”

秀莲就问说:“有甚么话?你对我说吧!”

那人仰面看了看秀莲,就说:“还是进里面谈去好,因为……”

秀莲也觉得此中的事情大有可疑,遂就说:“那么你就请进里面来谈吧!”

那人连声答应:“是,是。”便随著秀莲等人进门。

到了屋内,那人也不坐下,就说:“那姓杨的已然走了,他已与张庆说好,后天就将镖店一交一 还,一切东西到时请郁三爷当面点收。姓杨的因为感念姑娘对他的好处,特地叫我来道谢,并有一点礼物请姑娘收下。”

说时他手摸著怀里,眼睛却望著孙正礼和郁天杰,仿彿那礼物不能当著别人献出来似的。孙正礼在旁却生气说:“我师妹不要你甚么礼物,你小子也不必掏出来。”

秀莲此时却十分觉著诧异,便摆手说:“我不要别人的礼物,只是那姓杨的,他叫甚么名字?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其么说我对他有恩?今天比武未分输赢,为其么忽然他又不愿意打?”

那人却嘴里嚅嚅地,欲语复止。他就由怀里掏出一个红锻子小包儿来,脸上似是很惊慌地样子说:“他……的名字,我也不大晓得,我们也相一交一 不久。现在……就是他感念姑娘对他家的大恩,无法报答,才叫我送来礼物,绝不是其么恶意,求姑娘收下……”

话才说到这里,秀莲就劳手将那红锻子小包夺抢在手,孙正礼上前一把将那人揪住。

秀莲打开红级包儿一看也不胜希奇,原来是四颗樱桃大小的珍珠,秀莲不由越发惊疑了。旁边郁天杰把蜡烛点上,此时那人反倒不害怕了,他就连忙摆手说:“不可声张,其么事我都细说,千万把街门关上!”

秀莲此时也神情十分紧张,赶紧叫郁天杰把街门关好,孙正礼这时也吓怔住了,他把那人放了手。

那人低声说:“这屋里没有外人,我说出来也不要紧。那姓杨的不是别人,他就是姑娘在北京搭救的那个杨小姑娘的哥哥杨豹,他外号人称单刀杨小太岁。”

此时秀莲一听那姓杨的就是杨小姑娘的哥哥,同时他也就是盗了宫中珍宝的单刀杨小太岁,她就不禁惊讶的变色,赶紧将手中的珍珠包起来,那人又说:“我叫雷敬春,我与杨豹在五年以前便相识,那时他正在郾师县陈百超之处学艺,后来他回到北京去,我们才不常见面。可是,我知道他那个人志气很大,十多年前他父亲母亲同时被人害死,他时刻不忘复仇。”

秀莲低声严重地问:“他这珍珠是从哪里得来的?”

雷敬春悄声说:“就是这珠子要紧,姑娘你慢慢听我说。这珍珠是两年之前杨豹无意中得来的。杨豹从他陈叔父学成武艺之后,他就口到北京,住在他爷爷杨老头儿之处。他就叫他爷爷指点仇人,好替他父母报仇。他爷爷倒是把仇人的姓名告诉他了,可是又嘱咐他不要再去报仇惹祸。

杨豹假作答应,可是他却时时在查访仇人的下落,后来居然被他打听出来了。他那仇人现在一江一 西做著知府,他回到家里就同他爷爷商量。因为他爷爷手中颇有点积蓄,他想要些路费,好往一江一 西去报仇。

可是不想他爷爷不愿叫他去惹祸,一个钱也不肯给他,并且骂了他一顿。他无法只得起意偷盗,白天在城里卖花,探听出来一个为富不仁的人家,他就在夜间前去偷盗,偷盗出一些银票和这样的珍珠共四十九颗。银票他不敢拿出行使,就想把珍珠卖了好做路费。

他先给两个朋友一看,就吓了一个半死。原来这珍珠不是别物,正是宫中大内所失的珍宝,那时京中正为此兴了大狱,柏侍卫、德啸峰、杨骏如,还有许多很有权贵的人,那时都正押在刑部监里。”

雷敬春说到这段话时,声音特别小,孙正礼却直眉瞪眼,现出十分惊讶的样子,郁天杰也变了色,仿佛大祸将要临在他的头上。

秀莲却咬著嘴唇,心情很紧张地在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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