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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回 尸体评论会 红唇的徽章

场景一变一警视厅的 停尸间。这不是个令人感觉很好的地方。四面包围着寒冷潮一湿的水泥墙,一百张榻榻米左右、空荡荡的房间中,天花板像个半球形,低低地垂挂下来,上面赤一裸一裸一的 灯泡,发出冷酷的光芒。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厚且奇特的臭味,每个角落都相当一陰一暗,所以,这个地下室给人一种有如坟场般,一陰一森森的感觉。

泥土地板的房间中央,放着一个白木做成的台子。那上面,有一位穿着黑色晚礼服、一派潇洒的绅士,好像正沉浸在喝醉酒后的小睡片刻般,睡眼朦胧地横躺着。这是到刚刚为止,都还在寒冷月光照射下,被吊在钟塔上的尸体。

围绕在他身边的,是六、七个穿着大礼服与燕尾服的髙官,每个都是蹙紧双眉、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以非常沉痛的表情,望着这具尸体的脸庞。在这一陰一森森的地下停尸间里,躺着这样一个尊贵的人物,看在眼里,实在令人感到诡异,更增添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这位绅士应该是在别的地方被杀害,之后再被垂吊在钟塔下的吧?看来,尸体在搬运中,被粗一鲁地在瓦砾堆上,拖来拖去,被破坏的脸部皮肤完全脱落,无法辨别他的身份。

虽然如此,衣服却是一尘不染,很用心地用刷子清理过,头发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想必,这位优雅的凶手,对自己亲手处理的尸体善尽礼仪,为了夸耀自己的品位,在把尸体吊起来之前,竟然事先采取这样恭谨的方式。

但是,这些事情并不重要。现在,首先要处理的问题,是这位绅士的来历。就像刚才所说的,被害人的个人特征,已经被破坏殆尽了;不过,从其他部分,也不难 察觉出他的来历。臂如像柳树树枝般柔软细长的手指,非常富态的一对大耳,很明显看得出来,这位死者生前,是出身名门贵族。不说别的,最具决定一性一的证据,就 是他小指上戴的那颗大钻石戒指。无论是形状或是质地上看,都是相当出类拔萃的,那个戒指让所有谒见过安南国皇帝的人都印象深刻。

啊啊,这样 看来,这个钟塔的上吊者,应该就是那位安南国的皇帝宗龙王了?这种毋庸置疑的看法,沉重地压在每个人身上。在座一片静寂,没有人发表意见。不要说发表意 见,光是要把这些毫无章法的事情,好好理出个头绪来,已经就很困难了。现在所面对的这个大事件,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意义呢?就连这点都很难以理解,大家只 是茫茫然无意义地,把视线停留在尸体上。

这是一国的皇帝,在日本帝国的首都东京被暗杀了,尸体像耶稣基督一样,被人高髙地挂在半空中。无论是怎样的形容,这样的恐慌之情,要详细地以语言来表达,都是相当困难的。

在大家的心中,一直萦绕着的只有“这下子真是糟糕了”,这种毫无实质意义的想法。每个人似乎都很怕跟对方眼神交汇,只顾低着头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外务 大臣悄悄地将脸抬起来,用一种像是害怕听到自己声音的语气,喃喃地说:“但是,各位。这位真的是皇帝吗?”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对在座的人,起了很大 的作用。

这句话一进到耳朵里,大家好像大合唱一般,异口同声地嚷着:“这位真的是皇帝吗?”“怎么知道这位就是皇帝呢?”“如果这就是皇帝的话,拿出证据来。”就连刚刚接起电话的警察局长,也加入了这个大合唱疯狂地大叫着。

在这样一陰一森森的停尸间,那声音不断碰到天花板,像是波一浪一一样,来回震荡着,发出了可怕的回音。让人觉得从那里传回来的,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声音。

这种突发的狂一热,好像大家已经说好了一般,又突然静止,接着相反的,一种难以形容的郁闷心情,骤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中。每个人都一精一疲力竭,已经没有力气 再说些什么了。只是,在一行人心中,像火一般燃一烧着的,是一股炽一热的愿望,如果躺在这里的绅士不是那位安南国的皇帝,希望有某个人能够确切地证明,如果是 皇帝的话,那也没由于关系,希望能依确切的证据,明确地判断是或不是。

在座的一行人中,没有人可以断言,这位不是那个安南国的皇帝宗龙王; 同时,也没有人可以斩钉截铁地说,这位就是那个安南国的皇帝宗龙王。原来,昨天下午,欧亚局长、警察局长虽然在帝国饭店,谒见了冒牌的安南国的皇帝宗龙 王,但两个人低头行礼的时间,却比抬着脸的时间还多,所以,这两个人都没有资格,对这个提出任何看法。

有这种资格的,第一位是那个安南国的 皇帝宗龙王的直属谍报部长宋秀陈。接着,是常常谒见安南国的皇帝的联合企业总裁林谨直。而能够证明这是否为古市加十郎的人,则有《夕一陽一晚报》社长幸田节 三,还有,就是在皇帝大一腿上昏过去的,那个美丽的裁缝桃泽花。大概就是这些人员吧。

因为就在附近,所以第一个被叫进来的,自然是皇帝的保镖 宋秀陈。诚如各位所知,这是一位相当感一性一的人物,很容易就会被触发而激动起来,一看到台子上凄惨的尸体,一瞬间,宋秀陈的情绪激动得无法以冷静的态度观察 特征,只是一阵哭天抢地,完全无法控制。询问他为什么知道这就是皇帝,他说,这正是平常在邮票或钱币背面所看到的陛下,就算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还是能让人 不禁感觉,到自己的卑下渺小啊!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无法完全信任,因此,接着又把林谨直叫了进来。这位虽然没有情绪激动,但因为皇帝的 死,会直接影响到他在安南的既得权力,所以,他满口牢一騷一,连脸都没有好好地看一下,就沉浸在深深的悲伤当中。不过,因为他比宋秀陈年长;另一方面,他也是 位相当沉着冷静的人,因此,他以以下的理由断定:这位就是安南国的皇帝宗龙王。

“记得当初第一次到顺化宫殿,谒见皇帝宗龙王时,皇帝特地伸 出手来,跟我这一介商贾握手。啊啊,那真是令人感动!因此,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手掌的感觉,现在我握住的这只手,不管是手掌肌肉厚度、握起来 的感觉,都跟当时完全一样,所以,我能够很肯定地说,这位绅士,就是安南国的皇帝陛下。”

像这种奇特的记忆力,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存在,但是这样的方式,比较倾向个人感观,所以很难让人信服。

正当大家开始焦躁不安时,黄色小报《夕一陽一晚报》的社长幸田节三,从拘留所被叫了进来。

宽松得快要掉下来的裤子,岌岌可危地用一条细绳绑着,平日的尖酸刻薄完全消失,态度卑微,一副被告的神情。他傻傻地望着尸体,不过,幸田并不知道,今天 加十郎活跃的样子,为什么会说,这个穿着高级礼服,手指上戴着华丽的钻石戒指,一脸从容躺在那里的绅士,就是古市加十郎呢?他难以判断,频频歪头苦思,不 久之后说:“这根本不是古市加十郎先生嘛。那家伙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就算死了,也不会像这样,一脸髙傲地躺着。首先,就身髙来说,他没有这么高。另外还有 手指,他也不会戴这种豪华的戒指。这完全是不同的人。如果古市是美国松的话,那这位就是桧木了,我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认错人了。如果你们还是觉得怀疑的 话,可以再重新深入调查。”

这次光有一股气势,却完全抓不到重点。看来,这个人是被这所费不赀的钻石弄得头昏目眩,连思考力与判断力都没有了。

但是,大家都是一样。如果去掉一些重点部分,大家都各有一番道理,不过,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顾众人的期待,目前,“被害者就是皇帝”的说法,相对来说比较占有优势,总之,根本就是自寻苦恼。

因此,身为这桩恐怖的国际事件的负责人,当众人心中充满愁云惨雾,担心:终于要快演变成被一逼一到走投无路的下场了吗?此时,出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救赎天使,给众人一个可以断定这位不是皇帝,而是古市加十郎的保证。整件事情是因为这样的。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想要放宑的时候,住在“有明庄”山崖下的裁缝桃泽花,优雅地走了进来。这正是让那冷酷得无人能比的真名古明都拜倒,在他干涸的心里,点上一点红的、那位美丽的花小一姐。

自从在帝国饭店,被不是加十郎的那位真正的皇帝,无情地对待之后,她一定是非常苦恼吧?才半天的时间,脸颊明显地消瘦,脸上也因此更增添了一股忧郁的美 丽,她转头盯着台子上的尸体,仔细端详。一瞬间,她发出惊人的尖锐叫一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胸膛,哇哇地放声大哭。

伴随着眼泪,但听桃泽花呜呜呀呀地说:“你看吧。就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啊。所以,你如果照我说的,早点逃走就好了。不管是谁看了,都不会认为你是个机灵的人……你起来打我吧。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呢?……呜呀!……呜呀!……呜呜呀呀!呜呜呀呀!……”

不过,这些事情再继续写下去,也无济于事,大致上的情形就是这样:桃泽花用自己的脸颊,在那已经破皮的脸颊上,边磨蹭着边苦心地劝说。

三个大男人都无法分辨出来,这位女子到底是靠着什么样的直觉,判断这不是皇帝,而是古市加十郎呢?

剧情急转直下,一行人只是哑口无言,看着桃泽花狂乱的样子,不过,这跟之前三人那些模棱两可的证词不同,这次是真实得,让人感到恻然。

既然桃泽花称呼这位绅士为大王,那这位就一定是加十郎了,―行人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如果可以的话,都想合掌膜拜了。

警察局长满面春色地走到小花身边,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温和且体贴地说:“这个啊,小姑一娘一。再这样哭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眼泪可是会流干的。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就是皇帝的呢?”

警察局长用轻柔的语气说着,桃泽花好像不太髙兴,突然抬起头来:“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您觉得,我是那种会随随便便,抱住素未谋面的男人胸膛的女人吗?”

“不,我并没有意思,要说出那样冒犯的话。如果让你有这样的感觉,我向你道歉了。姑且不论这个,究竟你是依据什么证据,来判断这就是皇帝的呢?可以请你详细说明一下吗?”

“啊啊,你是在怀疑我吧。如果真是这样,你就实在是太糊涂了。再怎么不懂女人心,也该有个限度吧。所谓女人,对自己所一爱一的人,即使只看到一根小指头,也可以认得出来。更别说现在是从头到脚,完整的尸体。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警察局长畏缩了一下,露出奇妙的表情:“不,我了解了。只是我们没有女人的那种心思,所以,很难理解这种微妙的地方。可以请你不要讲得那么模糊,说出一个能让我们信服的证据吗?……怎么样,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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