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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云岭交锋坠崖达小侠 洞房灭烛挥刀拒新郎

纪广杰大怒,嗖地一个箭步蹿出了酒店,手挺宝剑,怒喝一声:“小辈你休走!”

却见一匹黑马,马上一个青衣人连头也不回,飞也似的往南跑去了。

纪广杰气得追赶了几十步,但始终无法赶得上。他只得又跑回店房,牵了马,连鞍桥也不备,就急急地往外走去。

此时刘志远和蒋志耀全都在院中,他们就上前来问:“广杰,你要上哪儿去?”

纪广杰却气得跺脚说:“你们不要管我!”他出门上马,飞似的向南转西,直追那人往武当山去了。

其实一江一 小鹤的人马此时早已隐藏在一片密松之中,他看见纪广杰骑著马提著剑一直往西去了。他却拨马回来,回到纪广杰住的那座屋店里,他就叫了声:“刘志远出来!”

刘志远正在屋中跟蒋志耀两人发愁,两人都疑惑现在是有一位本领高强的人,在暗中跟随著纪广杰。

此人对纪广杰虽没有坏意,可是也没有好意。

正说著,忽然院中有人叫他的名字,却是个穿著青布衣裳,牵著黑马的少年站在门前。

他很具诧异,往前走著问说:“朋友,你是找刘志远吗?你贵姓?找刘志远作甚么?……”走到临近仔细一看,不由得吓得变了脸色,说声:“哎呀……”

一江一 小鹤微微笑著,点头说:“你跟我出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刘志还不由有点儿腿软,出得门来,一江一 小鹤就说:“你别怕,咱们两人没仇!”

刘志远这才放点心,他又靠近说:“兄弟,十年没见著你,你真长得又高又大了!听说你的武艺也学成了!”

一江一 小鹤说:“这里说话不便,你跟我到南边去说几向话。我对你们决无歹意,不然我昨夜就可以取你们三个人的首级!”

刘志远跟著他,走出了南关,来到一片旷地上。这里竖著一根很粗的石头桩子,上刻几个字是张姓地界。一江一 小鹤便牵马在此站住了。他回身向刘志远说:“我跟你说!我父亲被鲍振飞杀死,我小时在鲍家受的那些欺侮,你都知道。你早先对我虽无好处,可也并无坏处。我现在武艺学成了,你看!”

说时一江一 小鹤抡起右掌,向那根石桩削去。只听喀嚓一声,将那根很粗的石桩削成了两截,但一江一 小鹤的手并无损伤,颜色也不变。

一江一 小鹤自负地冷笑著道:“这不过是硬功夫,软功夫叫你看,你也不懂。”

刘志远有些发一颤,脸色早吓白了,但他还勉强镇定著,说:“我早知道,兄弟你的武艺是学成了。这回我跟纪广杰出来,是真没有法子,连蒋志耀跟纪广杰出来也是无法。兄弟你知道我们昆仑派的规矩最严,老拳师派我们干甚么,我们就得干甚么!”

一江一 小鹤按剑怒说:“不要再提昆仑派!昆仑派中的鲍志霖、葛志强、龙志腾、龙志起都是我的仇人!我必要把他们全都杀死!但其余的人都与我无仇,只要不来侵犯我,我就决不枉加伤害!”

刘志远身一子又抖一颤了一下,就叹了口气,说:“那也没有法子!你们两家的仇恨谁也不能调解。可是,咳!反正我们是得不管就不管。老师父派我们跟随纪广杰出来,我们就只好跟著他出来。可是见了面,碰了头,我也不能指出你就是一江一 小鹤!”

一江一 小鹤点头说:“好了,无论在甚么时候见著我,不许告诉人我是谁。可是你要明白,我并非是怕谁!”

刘志远点头说:“我明白!在正一陽一县夜里送去了赈银七百多两,昨夜在纪广杰的身上又写字,我都明白。刨出兄弟你十年刻苦学成的武艺,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领。纪广杰那小子到现在还糊涂著,还自以为武艺了不得。其实兄弟你是不肯下毒手,不然有八个纪广杰也早就死了!”

一江一 小鹤就点头说:“好!我现在找纪广杰去了!”说著他上了马,一挥皮鞭,就向武当山飞驰而去。

武当山本是楚北最有名的一处山岳,山属巴山支脉,周围八百里,有三十六悬岩、二十七高一峰。高之处名曰天柱峰,那就是真武修炼之所。

此外尚有南岩、五龙峰、紫霄峰、展旗峰,各峰上都有道家的观宇,都是张三丰祖师所兴建的。张三丰是宋徽宗时的人,直活了二百多岁,到明成祖时才羽化。内家武技全是他所传的,所以才名曰“武当派”。山上的道士都学秘传的武艺,不过他们轻易不肯示人,所以江湖上的人很难如其底蕴。

这天,晓烟未散,山上一片清凉,内家的名侠纪广杰与一江一 小鹤就先后上了武当山。

纪广杰是先来的,他一直催著马上了山道,心中十分气忿,暗想:“甚么人敢戏耍我?敢欺我龙门侠的嫡孙?我非要跟他较量较量不可!”

马蹄得得地踏著山石,惊得山鸟乱飞,野兔乱奔。越过了一道高一峰,只听耳畔有泉水混漏地响著。由高一峰白云里扑下来三四只苍鹰,盘旋著飞下去了,直飞到岭下,在纪广杰的马脚之下,又盘舞著,忽然又很疾快地斜著翅子掠上了天空。

纪广杰恨此时未携弹弓,心想:若然此时我带著弹弓,至多五、六下就能把这四只苍鹰击落。

他催马又往上走,同时用眼向两旁张望,却连个樵大也没有看见。又走过一重山岭,忽见对面高岩之上流下来一股瀑布,真如一条白练似的,击在山百上,迸起来无数的水珠。水珠溅得又高又远,连纪广梁的鞋袜都觉得潮一湿,并听有哗哗地急剧的水响之一声 。

原来是这股瀑布流下来冲过了无数座怪兽似的山石,弯弯曲曲地都流一浪一下去。下面是很宽很深的山涧,涧水奔腾著,仿佛是一道大河,一条长一江一 。然举头一看,就见高岩之上刻著三个大字,是“解剑泉”。

纪广杰心说:不知道这又是个甚么古迹?可惜我没有带著笔墨,不然可以爬上高岩,写上“捉拿一江一 小鹤”五个大字,下面再注上我的名字。将来如若一江一 小鹤来到此他,他看了一定失魂丧胆的。

于是寻著山路,他这匹马就很费力地跑上了山岩。不料前面有一块巨石挡路,马看见就有些发怯,竟要退了下来。

纪广杰用力挥鞭策马,这匹马就四足腾起,像一条白龙似的越过了巨石。然后纪广杰跳下了马,站在巨石上一抽一出宝剑刷地一抖,口中长啸了一声说:“啊!我纪广杰来了!小辈快走,在武当山上叫你看看咱武当内家的真功夫,龙门派的好剑法!”

他声音高昂地喊了出来,只听万山响应,都说:“……好剑法!”似乎是张三丰祖师在空中回答他。又那两只苍鹰飞了回来,纪广杰赶紧由地下拣起一块碎石,仰脸看著。

等到一只鹰再盘回来,纪广杰就扬手飞石打去,正好打中那鹰的翅子,那只鹰就像个断线的风筝似的,斜著落下去了。纪广杰赶紧又低头去看,便见那只鹰坠下有数十丈,忽然又缓过力来振翅上冲,口中吓吓的叫著,盘旋了两遍又飞下往远处去了。

纪广杰不禁哈哈大笑,忽然他一回首,看见身后高一峰上站著一个道士,有很长的黑须,正扶著一棵松树向下看他。

纪广杰就回身,仰著脸大声问道:“道士,你看见刚才有个骑黑马的人上山来没有?”

那道士也在上面张著嘴说了几声话,可是被泉声搅得一句话也听不清。纪广杰就将马匹牵到一旁,系在一棵枣树上,然后他手提宝剑,一手摇摆著。

那道士高声说:“不准带剑!你没看见下面岩上刻著「解剑泉”吗?那是通微显化真一人三丰祖师的仙笔,不准带剑上山。你快把宝剑扔下去,不然真武爷要发怒!”

纪广杰却把眼一瞪,说:“你又不是真武爷,你又不是张三丰,你能拦阻我?我是被人邀上山比武来的。我会武艺,是真正的武当派。这武当山就是我的老家,我一爱一怎样就怎样,谁也拦不住我!”

那道士一听纪广杰的话,他的态度也改变了一点,就盘问著:“你是武当派的哪一支?武当派只有三支传人,一在关中,当年有大侠王宗,传了几个弟子,但百年来那一支早已绝传了。另一支是在一温一 州,陈州同师父所传,当代只有蜀中龙一人。再一支是在南楚,王来威师父所传,现在也没听说有人。还有就是铁杖僧长一江一 雁,但他们也不过偷来内家一点武艺,并非武当的真宗。”

纪广杰一听,不由得惊异,心说:这个道士对于武当的支派倒记得很熟,想必他也会武艺。随就笑了一笑,说:“你说的不错,可是你不知道武当派的武艺,离山已有二三百年,在外面早与你们山上所闻的不同了。有许多人你们也没听说过,并且那些人的武艺比你们山上所传的还要高强。我姓纪,河东人,我的祖父称为龙门侠,你可晓得这个人吗?”

那道士一听,便惊讶著说:“你原来是龙门侠的后人,那更好了。你的祖父是少林派的武艺,后来又从武当学习 ;所以他的武艺兼有两家之长,不愧是一位老侠客。可是二十年前他到武当来朝过几次,每次他都不敢携剑上山。你是他的孙子,你怎会就这样骄傲?你要明白,我告诉你的这都是好话,因为我也不过是云游至此,并非本山的。但如若见了遇真观的道士们,他们就可能不能像我这样客气了。”

纪广杰愤怒著说:“你既不是本山的人,你就不要管!真武爷出来也只能怪罪于我,跟你无干!”说著,他就不再理那个道士,跳上了高山石四下张望。

却见峰岭连绵,烟云讥艰,连那几只苍鹰的影子全都看不见了。更不见在县南关酒店前约自己前来比武的那人。心中就不由暗笑说:真是匹夫,既然约我到这里,他却跑了。想此人必是江湖盗贼,他的夜行术或者比我好一点,但比起剑来,他却不敢!于是他就连喊了几声,但除了空谷的回音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应他。回头又看,那个道士已走了。

纪广杰倒觉得非常扫兴,心说:我这匹马大概不会在此丢失,不如我索一性一往上去,看看这武当山到底有甚么武艺出奇的道士!

于是他就步行提著剑向上走去。就见遍山都是苍松碧草,十分幽静,却看不见一个人。又走过了一道山岭,就见面前有一抹红一墙 ,从松林之中露出。纪广杰脚下加快,走到近前,就见那庙宇不大,寻到山门,看那横额上有三个字,写著是“玄微观”。山门闭得很严,鸟语啁啾,松涛微响,看去真是一处洞天福地。

纪广杰用宝剑去敲门锁,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开门。纪广杰气了,便纵身上了红一墙 ,向下去看,院中也是没有人,打扫得十分干净。

纪广杰就跳到院中,捉剑到东配殿前,向里面问道:“屋中有人没有?”

屋里的人还没有答言,纪广杰却听得身后有微微的脚步。他赶紧回头,却见是刚才的那个黑一胡一 道士,此时身穿短衣,一手提剑,一手伸著二指向自己的后脊梁点来,来势极快。

纪广杰也赶紧翻身舞剑,只听当啷一声,两口宝剑就相击在一起。

纪广杰怒喊道:“好!你这道士竟要暗算我!”

黑须道士又挺了剑一逼一近,也愤怒著说:“二百年来没有一个人敢携剑上山,你是哪处来的强盗?也敢冒充武当的传人,看剑!”

纪广杰伸剑,又将对方的剑架开。身后忽听屋门一响,纪广杰赶紧又跳身闪开,就见东配殿中又走出一个年轻的道士,也持著宝剑奔过来,喝一声:“走出去!”

纪广杰一面施展武艺,单剑敌住对方的二人,一面微笑著说:“既登到此山我便不走,武当山是我的外婆家。我倒要在此施展武艺,使你们这些舅子看看我!”他毫无畏缩,一口宝剑绞花变势,红丝剑穗随著他的猿臂飞舞。

那两个道士虽然剑法也颇娴熟,但是却敌不过他,被他一逼一得直往后退,眼看要退到后院。就见从后院又出来三个道士,也一齐抡剑扑上纪广杰,五口剑分前后、左右包围了纪广杰。

纪广杰一口宝剑前遮后护,左挡右击,只听脚步声和剑击声越杀越紧。二十余合之后,纪广杰就变换了剑式,一面战一面走。走到山门前,他就一耸身上了墙头,那少年道士也抡剑追上墙去。纪广杰就跳到庙外,反往岭上走去。

身后追来了五个道士,纪广杰点头说:“你们来!敢上来吗?”他站在一座岩石上,向下傲笑著。

那黑须道士和年轻的道士又挺著剑一逼一上,纪广杰却探下一身用剑与二人争持。战了又十余合,那五个道士谁也不能扑上这块山石石。

纪广杰却一手持剑护身,一手又扳著山岩往上走去。

五个道士依然不肯退后,照旧前一逼一,并齐喊著说:“只要你把剑扔下,我们就放你随便去走!”

纪广杰依然是狂笑著,退著身又往上走去,拿宝剑撩逗著那几个道士。

道士们此时都气极了,就一拥扑奔过来。

纪广杰就将身遮住向上去的山路,挺剑与五个道士一交一 战,越战他的精神越是振奋。

那五个道士被他这口神出鬼没的宝剑一逼一得简直都不敢上前了。

这时纪广杰就听身后起了钟声,嗡嗡地,仿佛两三个钟同时敲著,而且敲的很紧。

纪广杰就晓得山上又有人来了;他随翻剑返身,转往山上跑去。一来到这座更高的山岭上,就见这里岩石崎岖,简直没有一点平坦的地方。

在岭后有一座庙,露出来庙脊和松树,并有白云在那松树之间飘浮著,那嗡地震山的钟声就是从那里散出。随著钟声又跑出来两个道士,全都提著宝剑。

这两位道士的年纪可不小了,一个有四十多岁,另一个一胡一 子已然苍白。这位苍鬓道人很快就来到纪广杰的近前,他把剑一横,喊道:“休要再往前走!”

岭下那五个道士此时也追赶上来,他们见了这位苍鬓道士,都一齐恭敬地打稽首。

那个黑一胡一 子的道士就指著纪广杰说:“这人太可恨!他自称是龙门侠之孙,过了解剑泉还不解下佩剑。我用好话劝他,他反倒凶横起来,刚才并用恶语污蔑神尊。我们几个人驱他也驱不开,他反倒往上走来。”

那苍鬓道人一听,便把纪广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他就微笑著说:“想不到纪君翊还有这样的孙子。既然如此,你就更不可不遵守山中的规矩!赶快把剑扔在涧里,我领你到祖师爷面前烧一股香,求祖师爷饶你!”

纪广杰却把剑一抡说:“你先把话说明白了!我问你,你们的祖师爷是谁?”

苍鬓道人立刻面色变为震怒,说:“武当派的祖师是通微显化张真一人,难道你祖父没告诉过你吗?”

纪广杰傲然又问:“张真一人现在还活著吗?你请他出来见我!”

旁的道士全都愤怒著,一齐抡剑说:“这人无理,二真一人不必同他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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