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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奇变

 (一)
  枪锋带起的劲风,冷得刺骨。
  有谁人知道极冷和极热的感受,几乎是完全一样的?丁喜知道。
  他冲入了这个的枪阵,就象投入了洪炉。邓定侯的心沉了下去。丁喜绝不能死。
  他—定要带他去找出那六封信和六个死人,一定要找出那叛徒的秘密,
  可是邓定侯也知道,王大小姐和金枪徐是绝不会住手的。
  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丁喜投入洪炉,再眼睁睁地等着他被枪尖抛起。
  只听—声轻叱,一声低呼,一样东西飞了起来。
  飞起来的竟不是丁喜,而是徐三爷的金枪!
  高手相争,掌中的兵器死也不能离手,徐三爷的金枪是怎么会脱手的?
  他自己甚至都不太清楚。
  在金枪徐脱手的前一刹那间,他只看见有个人冲入了他和王大小姐两杆枪的枪锋之间,两杆枪都往这个人身上刺了过去。
  他想住手已不及。
  可是就在这同一刹那间,这个人突然一扭身,已往他枪锋下窜过,一只手托住枪的时候,一只手在他腰上轻轻一撞。
  他的人立刻被撞出七八步,手里的金枪也脱手飞起。
  他只有看着,因为他的半边身子已发麻,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近二十年来,他身经大小百战;几乎从来也没有败过。
  他做梦也想不到世上竟有人能在出手一招间就夺走他手里的金枪,更想不到这个人居然就是那个年纪轻轻的丁喜。
×  ×  ×
  丁喜金枪在手,霎眼间已攻出三招。迅速、毒辣、准确。
  金枪徐脸色变得更苍白。
  他已看出丁喜用的招式,居然就是他的独门枪法“蛇刺”。
  就在片刻前,他还用过同样的招式去对付霸王枪。
  事实上,他已将蛇刺中最犀利毒辣的招式全都使出,可是招式一出手,立刻就被封死,根本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丁喜现在只使出了三招。
  三招之后,他就已攻到了霸王枪的核心,突然枪尖斜挑,轻叱一声:“起!”
  只听“呼”的一声响,七十三厅重的霸王枪竟被他轻轻一挑就挑了起来,夹带着风声飞出。
  王大小姐已踉跄后退了七八步。
  丁喜凌空翻身,一只手接住了霸王枪,一只手抛出了金枪,抛给徐三爷。
  金枪徐只有用手接住。
  等他接任了他的枪,才发现身子不麻了,力气也已恢复了。
  丁喜正看着他微笑。
  金枪徐咬了咬牙,手腕一抖,也在霎眼间攻出了三招。
  这三招正是丁喜刚才用来对付霸王枪的三招一一“毒蛇出穴”“盘蛇吐信”、“蛇尾枪”,正是蛇刺中的三招杀手。
  在这杆金枪上,他至少已有三十年的苦功,他自信这三招用得绝不比丁喜差。
  丁喜既然能在三招间就抢入霸王枪的空门,他为什么不能?但他却偏偏就是不能。
  三招出手,他立刻就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已被一种奇异的力气压住。
  他的枪若是毒蛇,丁喜手里的枪就是块千斤巨石。
  这块巨石一下子就压住了毒蛇的七寸。
  只听丁喜轻叱一声;
  “起!”
  金枪徐只觉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压下来,整个人都已被压住,手里的枪却弹了出去。
  就在这片刻间,他的金枪已脱手两次。
  (二)
  金光灿烂,金枪飞虹般落下,“夺”的一声,插在徐三爷身旁的地上,
  徐三爷没有动,没有开口,
  霸王枪也已插在王大小姐身旁,枪杆还在不停的颤动,琴弦般“嗡嗡”的响。
  王大小姐也没有动,没有开口,苍白的脸已涨得通红,嫣红的嘴唇却已发白。
  丁喜看着她笑了笑,又看看徐三爷笑了笑。
  他只不过笑了笑,并没有说出什么尖刻的话。
  “像两位这样的枪法,还争什么风头?逞什么强?”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也不必说出来──他用金枪徐的蛇刺击败了霸王枪,又用王大小姐的霸王枪击败了金枪徐。
  这是事实。
  事实是人人都能看得见的,又何必再说出来?
  所以他只不过笑了笑,笑得还是那么温柔,还是那么讨人欢喜。
  可是在王大小姐眼里看来,他笑得却比毒蛇还毒,比针还尖锐。
  她明朗光亮的眼睛里又有了泪光,忽然顿了顿脚,抄起了霸王枪,拖着枪冲过去,一把拉住了杜若琳:“我们走!”
  杜若琳只有走。
  她不想走,又不敢不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
  等她再回过头时,眼泪已流下面颊。
×  ×  ×
  金枪徐却还是痴痴地站在那里。
  金枪徐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金枪。
  这杆枪本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荣耀,但现在却已变成了他的羞辱。
  他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痛苦和悲伤,就像是妻子的乳房一样,不是让别人看的。
  ──痛苦越大,越应该好好地收藏。
  ──乳房岂非也一样?
  金枪徐忽然笑了,微笑着,抬起头,面对丁喜,道:“谢谢你。”
  丁喜道:“谢谢我?为什么谢谢我?”
  金枪徐道:“因为你替我解决了个难题。”
  丁喜道:“什么难题?”
  金枪徐望着青翠的远山,目光忽又觉得十分温柔,缓缓道:“我已在那边的青山下买了几亩田,盖了几间屋,屋后有修竹几百竿,堂前有梅花几十株,青竹间红梅,还有几条小小的清泉。”
  金枪徐道:“我早已打算在洗手退隐后,到那里去过几年清闲安静的日子。”
  丁喜道:“好主意。”
  邓定侯道:“好地方。”
  金枪徐叹了口气,道:“怎奈浮名累人,害得我一点儿都下不定决心,也不知要等到哪一天才能放下这个重担子。
  丁喜也叹了口气,道:“浮名累人,世人又有几人能放得下这副担子?”
  金枪徐道:“幸好我遇见了你,因为你,我才下了决心。”
  丁喜道:“决心放下这担子?”
  金枪徐点点头。
  了喜道:“决定什么时候放下来?”
  金枪徐道:“现在。”
  他又笑了笑,笑得很轻松,很愉快,因为他的确已将浮名的重担放了下来。
  他已不再有跟别人逞强争胜的雄心,已不愿再为一点儿浮名闲气出来愿别人拼死拼活。
  能解开这个结并不容易,他的确应该觉得很轻松,很愉快。
  可是他心里是不是真的能完全放得开?是不是还会觉得有些惆怅,有些辛酸?
  这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  ×  ×
  “你有空时,不妨到那边的青山下去找我。”
  “我记得,你的屋后有修竹,堂前有梅花。”
  “我屋里还有酒。”
  “好,只要我不死,我一定去。”
  “好,只要我不死,我一定等你来。”
  金枪徐也镇定了,显得很洒脱。
  一个人只要败得漂亮,走得洒脱,那败又何妨,走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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