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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我的真名在新门监狱和老贝利的档案或注册簿中,都十分清楚。我行为特殊,而一些重要的事情仍受到这种行为的左右,因此勿指望在本书中见到我真名及有关我家庭的报道。也许我死后会更加清楚的,但目前不适合,真的不适合,虽然会得到大赦——甚至包括所有的人或所有的罪行。

这样说就足够了吧:我的一些万分不幸的伙伴,知道我叫摩尔·弗兰德斯,因此请允许我暂叫这个名字,直至我敢于承认自己过去和现在是谁为止。我那些伙伴们再无法伤害我了,他们已登上绞刑台走向另一世界——我也曾经常预料自己会如此。

我听说在我们的某个邻国——法国还是别的国家我均不得而知——国王命令说,罪犯被判处死刑、流放或派去划大船,若留下无依无靠的孩子,他们要立即被政一府照管,送入称为“孤儿院”的慈善机构。他们在这里被抚养长大,给衣穿饭吃,并受到教育。当适合走上社会时,他们或去经商做买卖,或从事各种服务,靠诚实勤奋自食其力。

假如我们国家也有此惯例,我就不会成为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没有朋友,没有衣穿,无援无助。因命中不幸,我未明事理、不知所措时,便陷入深深的困境,走上了丑恶可耻的生活道路,这道路必将很快致人的身心于死地。

但情况并非如此。我母亲因不足挂齿的“偷窃”,即在奇普赛德向某个布商借了3块上等荷兰麻布,就被判以重罪。具体情况太长,无法重述;我听人们众说纷纭,简直不知哪个正确。

不过有一点大家众口一词,即我母亲恳求说自己怀着孩子,经查已到了胎动期,因此她被缓期执行死刑约7个月。之后人们说她又被继续审判,但得到恩赐,流放到种植园,在我半岁左右时就丢下了我,使我无疑落入坏人手里。

我当时太小太小,无法讲述自己的事情,全凭道听途说。这样说就已足够了:因我出生在一个很不幸的地方,所以摇篮中时没任何教区为我提供营养食品;我怎么活下来的也根本无法讲出,只是据说我母亲的某个亲戚把我领走,可谁出的钱谁作的安排,我均一无所知。

我首先记起或听到有关我自己的一种说法,是我曾经和一群叫吉普赛人或埃及人的一道游荡。但我想时间不长,因皮肤并没像他们带着的所有孩子那样变色。我也说不请是怎样到了他们当中又是如何离开他们的。

那是在埃塞克斯郡的科尔彻斯特,那些人丢下我,不过我记得我离开了他们(我隐藏起来,不愿再跟他们走下去)。可对当时的情形我无法详说,只记得科尔彻斯特的一些教区牧师把我带去,我说我是和一些吉普赛人来到镇上的,但我不想再和他们走下去,所以他们就留下我。不过他们到了哪里我不知道;教区的人派人四处打听,好像也没打听到。

在某种程度上说我现在是需要供养的,虽然按照法律我不属于教区某个镇负责救济的对像,但大家知道我太小,才不过3岁,干不了活,所以镇上的官员们同情我,同意照顾我,让我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好像我就出生在此地一般。

在他们对我的抚养过程中,我有幸被寄养(如人们所说)到一个妇女家。她的确很穷,但原来情况好些。抚养我这样的人,她可以获得一点生活费;她要保证让孩子们有吃有穿,直到他们到达一定年龄,然后政一府就让他们出去工作,自谋生路。

这女人还办了一个小小的训练班,教孩子们读书、干活。瞧,由于她以前的生活环境不错,她抚养孩子既十分在行又非常细心。

而最可敬的是,她首先极为严谨认真地养育着孩子,因她自己就是一个庄重虔诚的女人;其次,教会他们善于持家,保持整洁;再次,做到讲究礼貌,举止文雅。这样,虽然我们吃穿住的都较差,但个个变得礼貌文雅,仿佛从舞蹈学校出来的一样。

我一直在这儿生活到8岁,忽然听说地方长官(我想人们是这样叫的)说我该去干侍候人一类的活了,让我很害怕。不管我走到哪里,也只能跑跑腿,替厨子的女佣干点苦活,这点他们常告诉我,让我大为惊恐。因为我对去干侍候人的活(如他们说)相当反感,虽然我那么年幼。于是我对养育我的人说,只要她同意,我是可以不靠侍候人养活自己的,因她教会了我缝织毛衣——这是该城的主要行业。我还说如她愿留我,我会替她干活,很卖力地干活。

我几乎天天对她说卖力干活的事。一句话,我整天只是干活,哭泣,这使那位仁慈善良的女人深感不安,终于给我以关怀,因她非常一爱一我。

此后有一天,她来到所有贫苦孩子干活的屋子,就坐在我对面而不是她平常的女主管的位置上,好像特意观察我,看我干活。我正在做她让我做的事,记得是给她接手做的衬衣贴标签。一会儿后只听她说:“你这个傻孩子,老是哭。”(我当时正哭着)“请告诉我,你哭啥呢?”“他们要把我带走,”我说,“让我去替别人服务,可我又不会做家务。”“瞧,孩子,”她说,“虽然你不会做,但总能学会的,他们最初也不让你干重活。”“不,他们会的。”我说。“如果我不干他们会打我,女佣会打我,让我干重活,可我才是个小女孩,干不下。”然后我又哭起来,直到再也说不出话。

这使我慈母般的保姆受了感动,她决定我暂不做侍候人的事。于是她让我不哭,说她向镇长先生说说,等我大些了再去干侍候人工作。

唉,我仍不满意,想到最终还是要去侍候人我真害怕,即使她保证让我20岁才干这工作,情况也一样。仅担忧这一天总会到来,我也会哭个不止的。

她见我还不平静,对我生气了。“你想要什么?” 她说。“我不是对你说等大些了再去吗?”“是的,”我说,“可我总得要去。”“唉呀,怎么啦,”她说,“这姑一娘一疯了吗?怎么!你想当一个贵妇人呀?”“对,”我说,哭得很伤心,最后嚎啕起来。

这位年老而有教养的女人对我笑了——这是肯定的。“唔,太太,不错,”她说,嘲笑我,“你会成为一个贵妇人的。不过你如何成为贵妇人?怎么!就凭你的那些指头?”

“对,”我又说,非常天真。

“唉,你能挣到什么?”她说。“你一天能挣到多少?”

“纺织时挣3便士,”我说,“平缝时挣4便士。”

“哎呀!可怜的贵妇人,”她又笑着说,“那对你有啥用呢?”

“那会养活我,”我说,“只要你让我和你一起过。”我可怜巴巴地带着恳求的语气说,让这个为难的女人同情我,如她后来告诉我的。

“可是,”她说,“那样并不能养活你,让你买到衣穿。所以谁给你买小贵妇人穿的衣服呢?”她问,一直笑着看我。

“那么我干活再卖力些,”我说,“钱全部归你。”

“可怜的孩子!怎么能养活得了你。”她说。“你吃饭的钱还不够呢。”

“那我就不吃,”我又很天真地说,“只要跟你一起生活就行。

“唉,你不吃饭能生活?”她问,“对,”我又说,简直像个孩子,仍然哭得很伤心。

这一切我毫无心计,显然完全是自然的;但却相当天真,充满感情。总之,这使慈母般善良的女人也哭起来,最后竟哭得和我一样厉害,她把我带出教室,说:“好啦,你不会去干侍候人活的,你不会离开我。”我才暂时平静下来。

这之后她去拜访镇长,他们谈到我的事,我那好心的保姆把整个情况告诉了镇长先生。他很感兴趣,让太太和两个女儿都来听,这当然使他们大家够开心的了。

然而不到一周,镇长太太和她两个女儿忽然来看望我年老的保姆以及她培训班的孩子们。她们环顾片刻后,镇长太太问我保姆:“瞧,夫人,请问哪个是要当贵妇人的小女孩?”我听见这声音,极为害怕,虽不知为什么。这时镇长太太向我走来。“喂,小一姐,”她说,“你在作什么?”在我们培训班里几乎没听到过“小一姐”一词,我怀疑她对我的称呼很糟糕。但我还是站起身,行个屈膝礼。她从我手中拿去我作的东西,打量一番,说挺不错;接着她又看看我一只手。“唔,她也许能成为一个贵妇人,我敢说她有一双小一姐的手。”这使我大为欢喜。可镇长太太还不停下,而是伸手在衣兜里摸出一先令钱给我,让我仔细把活干好,说也许我会成为一个贵妇人的。

我善良年老的保姆、镇长太太及其余人,一直都根本没理解我,因他们认为的“贵妇人”是一回事,我认为的又是另一回事。我认为的贵妇人不过是能自食其力又不用去干侍候人活,他们认为的是过高贵豪华的生活,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

唔,镇长太太走后,她两个女儿又进来找贵妇人,和我谈了很久,我也用天真无邪的话回答她们。但如果她们问我是否决心做一个贵妇人,我总回答“是的”。最后她们问我什么是贵妇人,这使我十分迷惑。不过我仍从反面解释说,贵妇人就是不去干家务一类的侍候人活。她们因此大为开心,喜欢我小孩的那种天真语言,似乎觉得这话很合她们心意,于是她们也给了我钱。

至于钱,我全部给了我的保姆(我这样称她),我告诉她只要我当了贵妇人,会像现在一样把得到的都交给她。通过我这样那样的谈话,年老的保姆开始明白我所谓的贵妇人是什么意思了——不过是能自食其力而已——最后她问我是否如此。

我说是的,坚持认为这就是贵妇人,“因为,”我说,“有一个人,”我说了一个缝补花边并替小一姐洗饰有花带的头的女人,“她就是贵妇人。大家叫她太太。”

“可怜的孩子,”我善良年老的保姆说,“你不久就可以成为那种贵妇人的;她名声可不好,已有了两个私生子。”

这样的事我一点不懂,只是回答:“他们真的叫她太太,她不去干侍候人活,也不做家务。”我因此坚持说她就是贵妇人,我也要做她那样的贵妇人。

这话又全部传到了太太们耳里,她们觉得真开心,不时来看我,问小贵妇人在哪里——我为此还很得意呢。两个太太常来见我,有时还带着别人,所以几乎全镇的人都知道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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