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乔布拉村做竹凳的匠人(3)
一阵沉默。从过去几天我和银行家们的讨论中,有一点我已经很清楚了,我并不是在和贾纳塔这个银行过不去,而是在和整个银行制度体系对抗。
“我为什么不能做保证人呢?”我问道。
“您?”
“对,你们能接受我作为所有贷款者的担保人吗?”
那位地区经理微笑了:“您谈的是多少钱呢?”
为了给我自己留出差错与扩展的余地,我回复说:“总共可能一万塔卡(300美元),不超过这个数。”
“嗯。”他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办公桌上的表格。我可以看到他的身后,旧活页夹中蒙着灰尘的一摞卷宗。沿墙是成摞相同的浅蓝色活页夹,一直摞到齐窗高。头顶的电扇微风戏耍着那些卷宗,在他的办公桌上,这些表格永远在飘动着,等待着他的决定。
“好吧。”他说,“我要说,我们愿意接受您作为那个数额的担保人,但不要要求更多的钱了。”
“说定了。”
我们握握手。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但是,如果有一个贷款人不还钱的话,我是不会承担被拖欠的还款的。”
那个地区经理不安地看看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难打交道。
“您作为担保人,我们可以强迫您付的。”
“你们会怎么做呢?”
“我们可以通过法律程序起诉您。”
“好吧,正合我意。”
他看着我的样子仿佛是看着一个疯子似的。那正是我想要的。我感到很愤怒,我就是想要在这不公正的、过时的体系中造成某种恐慌。我想成为插在轮轴里的棍子,最终使这该死的机器停下来。我是一个担保人,可能吧,但我才不会真的担保呢。
“尤努斯教授,您知道的很清楚,我们是绝不会起诉一个亲自为乞丐借钱担保的大学系主任的。无论我们可能从您那儿追回多少钱,都会被那些负面宣传统统抵消掉,再说,如此区区小数的贷款,连付诉讼费都不够,更不要说我们为了追讨要付出的管理费用了。”
“噢,你们是一家银行,当然要做你们自己的利润成本分析。但是如果有拖欠,我是绝不会付的。”
“您是在给我制造困难,尤努斯教授。”
“对不起,但是银行是在为许多人制造困难——特别是那些一无所有的人。”
“我正在努力帮忙呢,教授。”
“我明白。我是在与银行的制度争辩,而不是对您。”
又是一些回合之后,霍拉达尔结论道:“我一定会向达卡总行推荐您的贷款申请,我们等着看他们会怎么说。”
“但我原以为您作为地区经理就有权决定呢?”
“是的,但是这件事太出格了,我无法批准。必须由最高层来批准。”
又花了六个月的文件来往时间,那笔贷款才正式批下来。终于,在1976年12月,我成功地从贾纳塔银行贷出了一笔钱,把它给了乔布拉的穷人。在整个 1977年,我必须在每一份贷款申请上签名。甚至在我到欧洲或美国旅行时,银行都会为了一个签名给我发电报或写信,而从不和村里任何实际借款的人打交道。 我是担保人,在银行的官员们看来,我是唯一算数的人。他们不想和使用他们资金的穷人打交道,而我则确保那些真正的贷款者——那些我称之为“银行业不可接触 者”的实际贷款人——不必到银行去,从而免遭蔑视与屈辱的骚扰。
一切就这么开始了。我不打算成为一个放贷人,也没打算把钱借给任何人,我真正想做的是要解决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纯粹是出于失望,我对银行最基本的 抵押担保的原则提出质疑。我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不知道自己将会卷入什么之中。我在盲目前行,边走边学。我的工作已转化为一种斗争,要向世人展示:这些所 谓的“金融界不可接触者”实际上是可以接触,甚至是可以拥抱的。使我大为惊奇的是,事实证明,没有抵押担保的借款人比有抵押担保的借款人的还款情况还要 好。的确,我们贷款的还款率超过了98%。穷人深知,这一贷款是他们摆脱贫困的唯一机会。如果他们不按时偿付贷款的话,他们将失去唯一的机会,重陷贫困的 旧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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