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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二氧化碳吸收剂?”
  “无误。”
  “伺服与框架控制?”
  “无误。”
  “挡流板完好率?”
  “100%。”
  “惯性制导指示器?”
  “绿色。”
  “电磁阀状态?”
  “最大。”
  “温度传感器?”
  “无误。”
  托马斯·阿德金森转向他的仪器操控板,关闭了领航员和工程师两人之间的反复询问。他自己的面板灯是绿色的,固定在弹球底部的机械手臂已经准备开始工作了。
  来自球壳外面的“嗡嗡”回声已经停止,代之以微弱的“嗖嗖”噪声:进口舱盖已经焊接完毕,所有的焊缝也都做了抛光处理。一个来到钻探工场里的新来者,围绕着这个弹球转上一圈,只能看到一个毫无瑕疵的光滑球体,一点也看不出里面有3个人的迹象。
  3个挤在非常狭小的空间里的不舒服的人。
  阿德金森在他的小金属椅子里转动着身体,试图为自己度过未来的24小时找出一个好受些的位置。因为进出弹球非常耗费时间——进来的准备工作需要90分钟,出去则要花30分钟——为求最大效率起见,乘员们不得不把工作时间延长为通常的3倍。
  最大效率,得了吧。老天爷!肯定能找到个比这更轻松的谋生方式。
  通讯链路里传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弹球1号,我是潜水控制中心,”耳机里传来一个空洞的声音,“你们的状态?”
  领航员格罗夫拿起了麦克风,“我是弹球1号。所有系统运行正常。”
  “明白。”
  阿德金森偷偷地看了一眼格罗夫。作为领航员,他是这次下潜的技术负责人,说起来这真是个笑话,因为这家伙除了看几个仪表,确保工作不被弄砸,几乎不干别的事。真正的工作都是他自己和工程师霍斯特两个人在做。即便如此,格罗夫还是那种类型的人:他时刻都意识到那些音像信息不仅要传回钻探工场,而且还要传给华盛顿郊外的一个安全基地,所以冲着摄像镜头,他也得表现得像个指挥官的样……
  通讯链路里又响起了叽喳声。“弹球1号,水闸开启。可以下潜。”
  “明白,”格罗夫说。
  过了片刻,一切都沉寂下来。弹球旋转着离开船台移向水闸时,坐在里面的人先是感到突然颠簸了一下,接着就有渐渐的下沉感,然后,固定它的夹具松开、弹球向闸门落进去时,又突然感到一阵短暂的垂直下坠。加压门合上时,头顶上传来“轰隆”一声,跟来自外面的所有其他声音一样,这声音减弱的方式十分奇特,它荡来荡去,以古怪的方式朦朦胧胧地回响了无数次。
  那都应归功于弹球非比寻常的——事实上是怪异的——结构。它的外壳是由钛金属和环氧陶瓷硬质合金经特殊层压处理制成的,内壳则用钢材做了加固。不过对潜水装置来说,采用双层外壳是很普通的事。使弹球独一无二的是两层外壳之间的填充材料。阿德金森看过示意图和照片,那里面的支撑物是成百上千个数不清的支杆。这些支杆不仅分布在两层壳体之间,也分布于支杆与支杆之间。
  弹球的设计者是从大自然中得到了设计的灵感,而这正是阿德金森感到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他们阐述这一点时,他觉得他们简直是在开玩笑。复杂得难以置信的支撑杆模仿的对象是……啄木鸟。这种看上去与其他鸟类别无二致的鸟,日复一日地凿击着树干,在这种撞击的培育下,创造性地使它的大脑演变成了果冻一样的胶状物。而啄木鸟的颅骨是双层的,这中间——猜猜是些啥?——就有着许许多多微小的支杆。
  阿德金森摇了摇头。一只啄木鸟。耶稣啊!而就因为有非常大的压力,还不得不把人完全密封在这么一个亮闪闪的球里……
  这个压力。阿德金森总是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它。
  “弹球1号,”通讯链路里又发出了嘎嘎的呼唤,“我是潜水控制中心。你们已经通过水闸。加压密封启动。”
  “明白,”格罗夫说。他放下无线电话,转向霍斯特。“‘狮蚁’状态如何?”
  霍斯特正趴在他那有3个显示屏、1个键盘和2个小橡胶操纵杆的操控台上。“正在获取。”
  闲着没事的阿德金森在旁边观看着工程师的工作。霍斯特眼睛专注在屏幕上,上面能看见3个物体的淡绿色声纳图像,每个屏幕上有1个:他们自己的弹球在第1个屏幕上;第3个屏幕上是隧道掘进机;而在中间那个屏幕上,则是俗称为“狮蚁”的远洋机器人。船上只有一个“真正的”外部摄像机,那是由无线遥控的可视区勉强比潜望镜大一点的装置,是给领航员专用的。
  “锁定了,”霍斯特说。
  “明白,”格罗夫在他的主控台上很快地按了几个开关,然后把一个大旋钮顺时针转了90度。“加大增益至75%。”
  格罗夫的主控台上发出一个唧唧声,接着似乎到处都响起了低沉的嗡嗡声。然后,随着弹球突然向下猛地一沉,他觉得心窝处就像有个气球被突然拽住了似的,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全部获取,”霍斯特说。
  格罗夫把无线电话从底座上一把扯下来。“潜水控制中心,我是弹球1号。我们已经锁定了‘狮蚁’。现在正在下降。”
  霍斯特回到他的操纵杆上。弹球再次向下猛地一冲,这次感觉稍微要温柔些,然后就开始平稳地沿着竖井向挖掘工作面降下去。
  阿德金森又摇了摇头。这弹球的结构已经足够古怪,而它潜水的方式就更加奇特了。他在潜艇里干过,很熟悉潜艇的压载舱和配平控制操作。可弹球上是没有压载舱的——在外壳上开孔洞,哪怕是最小的舷窗都是行不通的。作为替代,他们使用了一种名为“狮蚁”的机器人潜水器,在竖井中,它的位置位于他们的下方,每个班次开工时它都会下行到挖掘工作面上去。它与弹球之间通过一个强有力的电磁场连接在一起:当“狮蚁”往下走时,它拖着弹球一起下行。
  下潜之前,弹球上的大气压力与研究站上的一致。然后它下降到竖井的底部,通过电磁链路遥控“狮蚁”做所有的工作。到下班时,负责操控“狮蚁”的霍斯特只需把电磁链路断开,弹球就会再次向上升起,并不断寻求与周围海水之间的气压平衡,直到它安全地回到研究站内,气压在这里达到最终的平衡,弹球也停止了运动。
  看起来真够奇怪的。它工作起来就像是在施魔法,一步步地越潜越深。它甚至还带有故障保险装置:如果“狮蚁”出现机械失灵或故障,工程师要做的所有工作就是早早地切断电磁链路,于是弹球就会自动升上来。阿德金森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整个这套工作程序的安排却是非常巧妙的。当你彻底了解了它的原理之后,在这个压力下,你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解决方案……
  又来了——这个压力。
  “相对深度负1,000英尺,”格罗夫通报道。
  “电磁链路状态良好,”霍斯特说,“稳速下降中。”
  阿德金森舔了舔嘴唇。为在这样的深度下进行工作,这个压力不仅迫使他们搞出了这么一个挥霍的解决方案,而且还使这工作干起来既缓慢又痛苦。首先,让坚固且自主运行、堪称牢不可破的隧道掘进机把竖井向下钻个十几英尺深,再让海水涌进来填满这个新挖出来的洞。然后,他们就操纵附着在弹球底部的极其复杂和精致的机械臂,用强化钢带对这个新挖出来的空间进行加固。这些都是他的活,还包括用真空吸尘装置把挖出的淤泥抽上来,再通过一根接在排污口上的粗导管,把淤泥排到离研究站几百码以外的海底去。这些活干起来既要快,还得一丝不苟,否则岩石和沉积物就会塌落下去——可千万别出这种事——把挖掘机掩埋掉。
  “相对深度负2,000英尺,”格罗夫哼哼道。
  当然,那种事不会发生,因为他们都受过极好的训练,而且整个过程也处在严密的控制之下。他的训练——这得感谢那个怪僻的老古板——尤其显得繁重、不愉快和苛刻。
  到他们下班时,在研究站的正下方,中心竖井将再向下扩展300英尺深或更多一点,并且漂亮地被打上加固钢带的衬里——由于竖井里灌满了海水,钢带本身不会承受任何压力。
  “我们的下降速度慢下来了,”格罗夫说。
  霍斯特盯着他的屏幕,“‘狮蚁’也走得慢。”
  格罗夫皱起眉头,“这不像上一次,是吗?”
  “上一次”指的是在前一天的任务中,“狮蚁”在接近竖井的最低点时,令人费解地停止了对命令的响应,时间有60秒。阿德金森漫不经心地想,哪个白痴给它起了这么个绰号。“狮蚁”这名字听起来像个小可爱,可这玩意的真家伙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只虫子,而且也根本不是什么小可爱:当你真正看到它之后,你会发现它是个笨重、样子狰狞的机器人。
  “不,不像上一次,”工程师发话了,“只是有一个温度比降。一会儿就过去了。”
  阿德金森在小座位里优美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他想起今天本是个喜庆的日子。昨晚,隧道掘进机已经钻穿了基岩层——也就是地壳的第2层。他们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钻进大洋层——第3层,也就是地壳部分的最深一层——的人。再往下就是莫霍界面……不管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阿德金森对他们在大洋层里会发现什么感到很好奇。他只知道它是3层中最薄的一层,也是最少被人了解的一层。毕竟,就连海洋钻探工程也从未钻到过这样的深度。他们将到达无人到达过的地方——他有必要记住这一点。
  他叹息一声,用手指懒散地抚弄着操纵机械臂的复杂扳机装置——当然,因为不能在弹球外壳上钻孔安装液压控制系统和线路,操控是以无线方式进行的。他寻思道,如果同伴们是些更有意思的人,下行过程会要快得多。可跟霍斯特和格罗夫交谈,实在是一件非常枯燥乏味的事。
  “负5,000英尺,”格罗夫说。
  我操你姐,阿德金森没好气地想。
  10分钟过去了,只有不时从无线电里传来的上面指挥台的嘎嘎说话声,以及格罗夫不停的实况报道打破了沉默。他们终于到达竖井底部时,阿德金森来精神了。一旦他的细致活儿可以开始了——接收从研究站上用缆绳放下来的半圆形的钢带,再用由无数小杠杆控制的机械臂把它们安插到位,并做密封处理——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了。
  “启动减速,”格罗夫说。
  霍斯特在固定在他的操纵杆之间的小键盘上按了几个键。“开始滑行。”
  格罗夫抓起无线电话。“潜水控制中心,我是弹球1号。我们已经接近挖掘工作面。开始载物准备。”
  “弹球1号,收到,”喇叭里传来嘎嘎的回答。“首批载物5分钟内上路。”
  格罗夫看了一眼阿德金森。那是要他接手工作的信号。他点点头表示回答,然后开始做着准备。他把声纳开关转到主动模式,预备监视放下来的钢带。他小心地握住控制机械臂的闸柄,让它弯曲了一下,以检查6个小操纵杆的状态,然后开始运行一整套测试程序,先是大动作控制,再是精细动作控制。
  奇怪。机械臂对他扳动闸柄发出的控制命令反应很迟钝,几乎是懒洋洋的……
  他的思考突然被格罗夫的声音所打断。
  “我们停下来了,”领航员说。他转向霍斯特,“怎么回事?”
  “我无法确定。”工程师在他的键盘上轻轻地敲打了一下,眼睛看着其中的一个屏幕。
  “有接近隧道掘进机发出的接近警告信号吗?”
  “没有,”霍斯特回答,“它按计划准时开始了工作。它已经挖下去了4英尺深。”
  “那为什么‘狮蚁’会停下来?”
  “不知道。”霍斯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滑动着。“它对命令只有断断续续的反应。”
  “天啊!我们就需要这个。”格罗夫“砰”的一掌打在舱壁上。
  事情进展顺利时,这位领航员还能够让人忍受,可一旦碰到了麻烦,这家伙就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混蛋。阿德金森强烈希望他们这一趟班次不会最终也成为一个记录。
  “你能把增益提高吗?”格罗夫问。
  “已经是最大值了。”
  “哦,见它的鬼!你最好——”
  “瞧,”霍斯特说,“它又动了。”
  “那还差不多,”格罗夫答道,他的腔调又恢复了正常。“OK,阿德金森,准备——”
  “噢,妈的!”霍斯特说。工程师突然变得急促的声音使阿德金森的心头忽然产生了一种恐惧。“它升上来了!”
  “怎么回事?”格罗夫问。
  “‘狮蚁’。它不再下降。它朝我们来了!”
  阿德金森转脸看着工程师的中间那个屏幕。的的确确,在这个以声纳探测信号进行显像的绿色屏幕上,他看到那个机器怪物正向上而来。就在他看的节骨眼上,那家伙像是正在加速。
  “哎,让它停下来!”格罗夫喊道,“把它关掉!”
  霍斯特拼命敲打着键盘。“我做不到。所有信道它都没有反应。”
  一阵尖厉的警报声突然响起。“碰撞警报,”喇叭里传来一个没有人气的女声。“碰撞警报……”
  “情况不妙!”霍斯特大喊道,“还有50英尺。”
  阿德金森内心的恐惧感更加强烈了。如果“狮蚁”撞上他们——如果它撞坏了弹球的外壳——用来保证他们结构完整性的复杂的蜂窝状结构的支杆就会遭到破坏……
  在一阵恐慌中,他转着身体,伸出手去又抓又撬,毫无意义地寻找着出口。
  “我要取消这次任务!”格罗夫压过警报声大声喊道,“霍斯特,把电磁链路断开,我们往上走。”
  “已经断开了。可‘狮蚁’还在靠近。现在只有30英尺远了!”
  “见鬼!”格罗夫抓过无线电话。“潜水控制中心,我是弹球1号。我们要终止任务并返回。”
  “弹球1号,重复一遍?”无线电里传出劈啪作响的回应。
  “‘狮蚁’失灵了——我们正在做紧急上浮。”
  阿德金森紧紧抓着他的坐椅,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他现在能感觉到他们已经以令人讨厌的速度缓慢上升了。他的眼睛牢牢地盯在霍斯特的屏幕上。快一点,该死的东西,快一点啊……
  “即将碰撞,”那个柔和的女声又开口了。“即将碰撞。”
  “10!”霍斯特几乎号叫起来。“哦,基督啊!”
  “预备撞击!”格罗夫大叫道。
  阿德金森一下子扑在他的操控台上,咬紧牙关,尽可能紧紧地抓住强化隔板。有片刻工夫,弹球里所有的狂暴喧闹——危险逼近警报的哀号声,以及格罗夫的大吼大叫声——全都奇怪地在一阵短暂的濒死等待中戛然而止。然后,下面猛地遭到了撞击;弹球突然向上一颠,再歪向一旁,金属在摩擦和被割开时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尖啸;在弹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猛地一冲的过程中,阿德金森的头狠狠地撞在了地板上……紧接着,黑暗便笼罩住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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