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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繁忙的早上

  第二十七号文件:绑架结束后吉莉安第八篇日记
  来源:吉莉安·布莱灵顿
  醒来的时候听见两个人悄声吵架,可是一点都不悄悄地,而是源源不绝、粗犷的声音愤怒地流出。
  “现在太快了。第一次催眠以后那么快再给她催眠她的身体负荷不了!你知道会怎样的!”说话的人,一个女士,瞪着德亚博士说。
  “她需要很多训练。我希望她得到训练。”德亚博士冷静地说。
  “她昏掉的话那还能训练吗?”女士怒气冲冲地说。她看起来是那种很善良的人,但一旦被冒犯就会变成奋不顾身保护小熊的母熊。
  我大概就是被威胁的小熊吧。我尝试坐起来,但发现自己不能动弹。我的双手被类似绑带的东西绑起来了。我尖叫了一下,然后吸了一口气准备好好地大叫一声。
  但在我放肆以前,那位女士匆忙地跑过来,挨到我身上说:“没事,吉莉安。”她的声音现在变得温柔和仁慈,让我心里某处都崩溃了,就像昨天柯拉说话时一样。女士用自己的右手紧握了我的右手,用左手把我掉落到额头前的头发拂掉。
  我又开始哭了。我通常不怎么哭,但当时难过到没法顺畅呼吸。我也不管身边的人怎么想了,其实本来也没人在意,就拼命地哭。
  女士用面纸把我脸上的鼻涕和眼里的泪水都抹干净了,但她清理的结果只不过是给更多的鼻涕和泪水腾出空间。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把绑着我双手和双腿的绑带松了,把恐怖的躺椅竖起来。
  “这样做不大好。”德亚博士说。声音听起来有点空洞。
  女士没有理会他。她把我拉起来,自己坐了在椅子上,然后把我放到她怀里,就像姥姥小时候对我一样。我感觉很舒服。
  我最终还是止住了哭泣。
  “她逃跑的话,对你来讲损失最大。”德亚博士说。
  女士稍微僵硬了一下。“我知道,迪恩。”
  “别用那……”
  “她已经知道了,迪恩。别再玩这些游戏了。就直接跟她说我们想要什么,让她决定配不配合。”女士听起来很累,跟我一样。不是想打盹的那种累,而是太多事情同时发生导致麻木的那种累。
  我没怎么哭了,只在擤鼻涕,变得能说话了。“你们要我怎样?”问题是问那位女士。相对于德亚博士,我比较喜欢她。他的态度太恶劣了。
  大家突然变得很安静。我似乎可以感觉到那位女士用眼神向德亚博士表达问题。她终于细声地说:“我想你帮忙找我儿子。”
  她这句话奇怪地扣人心弦。我转身直视着她。“妈妈?”
  一连串的各式情感在她脸上穿梭。从妈妈和老爸的身上我学会了辨认种种情感。姥姥说的对,家庭生活很复杂。女士突然静止下来。惊讶的表情变成了含糊的愤怒,又很快收敛成悲哀和痛苦,接着又变成愤怒。感觉好像有人在开关上乱按。女士终于停留在一个迷茫但吃惊的表情上,在椅子上往后靠,胳膊塌下来。
  “迪恩?”女士问。她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珠望着德亚博士在寻找答案。
  德亚博士僵硬地点点头。
  “我到底做了什么?”她细声地问。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好像快要哭的样子。
  “我不知道喔。”我回答说。我以为她在问我。
  “伊芙琳,我们没时间胡闹了。”德亚博士说。“让我今早把她再催眠一次。她越快完成这些步骤,越快能找到宾治明。”
  “不。”女士说。如果她是在喷火的话,德亚博士就已经变成了烧焦的面包。“在她休息和吃过东西以后跟她解释梦以外的事情,然后才继续训练。”
  我看着她说话。她的上衣被我的眼泪都弄湿了,但依然看起来很漂亮。我想姥姥和妈妈会很喜欢上面的花朵图案。女士的眼睛看起来受伤了。
  “还有多少个啊,迪恩?”女士问。
  我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就两个。”德亚博士僵硬地说,发声后我把注意力转了到他身上。他的眼神跳来跳去,在每处都停留不久。“马莉亚和米奇欧是卡莉达的,德斯汀是柯拉的,剩下的都是杰西的。你其他的孩子还没放进孵化器里。”
  我把目光又转向女士,急切地等待她的回应。
  她闭上双眼,仿佛在隐藏巨大的痛苦。“为什么?”她睁开眼睛,双眼明亮地问道:“难道你觉得我会像卡莉达那样抛弃你,像杰西般背叛你吗?”
  “杰西的事不关你事。”
  “喔,杰西的事现在所有人都不能过问,是吧?她已经无药可救了。为了这里的研究你到底还想摧毁多少人的生活?”女士在房间里摊开了手,但我想她的意思是指整个地方。
  我又转身看了下德亚博士。
  他的表情有点悲伤,不过很短暂,影子般一闪而过,目光跨越了我,直视着女士。“科研必须成功。这不只是一个梦想或愿景。这是自然定律。我是准备好做一些牺牲的。你曾经也是。”
  “但我当时的想法是错的,迪恩。”女士说。
  “错什么?”我问。我又转过身来面向她,把背部扭得卡啦卡啦响。我不应该那么八卦。姥姥在的话老早就瞪我了。
  女士的眼神慢慢转移到我脸上。“我们在认识和改造人类基因的道路上取得了不少成就,但过程中我们恐怕也牺牲了我们的灵魂。”
  德亚博士擤了擤鼻子,于是我把身体移回自然的姿势。
  “伊芙琳,这样说夸张了点。你看看他们,他们和我们没两样,但又比我们优胜的多!”德亚博士的眼睛阴森森地亮了起来,好像一名过度激情但缺乏矜持的传教士。他按了按手中的一样东西,窗帘打开了,窗帘后的屏幕显示着我先前见过的孩子们。
  米奇欧在睡觉。纳蒂亚和马莉亚在玩跳房子。马莉亚全神贯注地在望着屏幕以外的东西。纳蒂亚在害羞地微笑。瓦力克在玩一个战争主题的电脑游戏。柯拉抱着艾登。德斯汀样子很严肃,直视着镜头。一名我没见过的小男孩口里含着左手的大拇指,而食指就指着脸。
  认出米奇欧的时候我觉得好笑,唯一不同的是我是在报纸上而不是寻人启事里见过这个小男孩。他是康纳利州长的儿子宾尼。
  第二十八号文件:绑架结束后丹妮儿第四篇日记
  来源:丹尼儿·麦菲森
  醒来的时候我在另一间房里,一定是晚上被人搬了过来。这样让人移动我一定会感觉到的,但可能当时实在太累了。醒来以后我再也睡不着了,望着天花板发呆了一阵子。
  那名叫德斯汀的小男孩来带我去洗手间,我忙着完成早上必要的清洁时他在外面等着。我花了比平时要长的时间,因为用了整整一分钟惊讶地检视洗手间里为我准备好的物品。从牙刷、牙膏到梳子、洗面乳和化妆品都和我家里的一模一样。我又花了几分钟检视那些化妆品,确认一下这些东西不是从我家里拿来的。结果发现不是,全都是新的。
  我记得当时心里在想:我可真是正正式式地被吓坏了。
  洗漱完了以后德斯汀把我带回我那普通的监房,看着我吃掉水垮垮的炒蛋和六块糖浆薄饼。他是个奇怪的小孩,没说什么话。吃完东西以后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终于有一名女士现身来给我检查身体。如果我肯费神的话,我可以假装我正身处一家奇怪的医院,但实在不值得这样做。总体感觉挺糟的。
  女士的眼睛是清晰的蓝色,移动得很干脆利落,感觉好像她每做一件事情都很有目的似的。给我检查身体时房门是大开的。
  我满怀期望地望着房门。
  女士看透了我的表情。她说:“其实你可以随时离开,你知道吗?但你需要我们可以提供的帮助。你不留下来的话,他们,不,我们就只好找其他人了。”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我问。
  女士苦涩地笑了笑。她把红棕色的头发紧紧地绑了起来,仿佛披头散发的话会很麻烦。其实她不把头发扎起来的样子应该更漂亮。虽然表情有点冰冷,她那张脸其实挺可爱的,散发着智慧和矜持。
  “很久以前我会说是为了科研,但现在我没有那么确定了。大概是为了我的孩子吧。”她终于回答。
  我对她的答案有点惊讶。“这跟你的孩子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冰冷的表情融化了。“他们是让我留在这里的锁链,就像威胁你爱的人会把你留在这一样。”
  “什么?”我那无知的回答令我尴尬到眯了眼。我苦苦思考威胁我爱的人的意思但终究没有弄懂。“你还是得再说一遍。”
  “我刚才说过你可以离开,不过你的善良和智慧不会容许你那么做。”
  我真的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望着我,我也望着她。我总算慢慢开窍了。“你不是指我关心的人吧。你是指吉莉安的。”
  女士点了点头。“我的女儿很舍不得她第二个家庭。”
  我几乎昏倒了。女士可能还在说话,但我都不记得了。我的注意力被女儿两个字绑架了。“你是吉莉安的母亲?”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散发着怀疑的态度,但我不确定为什么。毕竟这个礼拜所发生的怪事多到都快要冲破世界纪录了。
  “基因上来说是,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女士回答说。
  我终于明白她说被锁在这是什么意思了。这个德亚博士这样做真的很变态。我当时这么想,也在思考着女人到底是怎么陷进现在的处境的。
  “我是完全自愿的。”女士说,仿佛偷听到我的想法似的。她往房门口走了几步,但又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我。“我曾经相信这里的使命。但现在我只想完成手头的工作,好让你所称呼的吉莉安能恢复正常的童年生活。”
  “你手头上到底是什么工作需要完成啊?和吉莉安有什么关系?”问题随着我的能量溜走而不断冒出。我感到恶心,因为一直在冒汗。
  女士深深吸了口气,身体往后靠在门框上。呼气从她的牙缝里慢慢地流出,仿佛缓慢的速度能让她有时间整理思绪。“我的另一个孩子,一个男孩,送给了一个权贵家庭去养。就是给了新泽西州现任州长,在他当选州长以前。他长期支持我们的研究,想要个儿子,我们于是给了他一个。事情一直都很顺利,直到三天前有人绑架了宾尼·康纳利。”
  “为什么?”
  “我不知道,有可能是有人发现了州长的秘密。但他们参与我们研究的事情是现在更需要保护的秘密。”
  “我还是不明白。”我抱怨说。“一对夫妇收养了一个用偏门科学产生的婴儿又怎样呢?”
  还有,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事呢?
  “如果孕育婴儿的过程是正当的话,那还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们的手法有些不同。”她认真地看着我。
  “有多不一样啊?”
  女士以几乎神圣的口吻说:“不一样到我们这里的基因改造会在以后给各个科学领域带来突破性的发展。”
  “改造。”我迟钝地重复。“你把小孩改造,意思是对他们特定的基因进行改造吗?”
  女士缓缓地点头。“我们设置哪些基因启动,哪些不变。”
  我呻吟了一下,这次是试图缓解头疼。“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问。
  她望了我一下,然后眼睛发呆。“你有权利知道你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为什么你的生活突然被颠覆。还有……我希望你跟她说。”
  感觉好像一个两吨重的石砖被放了在我的肩膀上,我当时莫名地很想吃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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