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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品爱情

来源: 拾叶小札 作者: 姜德明 时间: 2013-06-15 阅读:

1990年11月拙作《书廊小品》出版,由于我校对粗率,其中有不少错漏,因此很少送人。但,我还是寄给孙犁同志一本,盖书中收有一篇书话,介绍了他著的《少年鲁迅读本》。

收到我的赠书后,孙犁同志在同年12月23日来信说:

“顷奉到惠寄大著并大函。当即阅读了有关拙著的一节,我觉得写得很好。兄善于写这种文字,故收获亦丰。”

孙犁说我写他的那篇书话“ 很好” ,显然是客气话,意存鼓励,我很感谢。其实不久以后,我就发现自己的肤浅和妄言了。例如我简单化地认为孙犁是封建包办的婚姻,便非常武断地说他“ 终于没有享受到爱情的真正滋味” ,现在真有点后悔莫及。

读了孙犁在《善闇室纪年摘抄》中的一段文字,更使我感到有愧。

战争把一对夫妻分开得太久了。抗战胜利后,孙犁同志主动回到劫后的故乡冀中,没想到内战又起,平原上仍是一片战时景象。孙犁同志曾将妻子和两个孩子接到驻地同住几日,“ 在送回他们的途中,坐在大车上,天冷,妻把一双手,插入我棉袄的口袋里。夕阳照耀,她显得很幸福。她脸上皮肤,已变得粗糙。战斗分割,八年时间,她即将四十岁了。”

面对平原大车上这对夫妻无言的温存,我深为感动了。这不是在战火中最纯朴的爱情吗,怎能说没有爱情的滋味?

进城以后,孙犁一度热衷于买书,破费不少日用钱。他问妻子,回答是:“ 只要你喜欢。” 有时孙犁到天祥商场访旧书,妻子不懂,却也跟着一起去。1975年,孙犁在陈老莲《水浒叶子》书衣上写道:“此册系亡者伴我于和平路古旧门市部购得。自我病后,她伴我至公园,至古董店、书店、顺我之素好,期有助我病速愈。当我疗养期间,她只身数度往返小汤山、青岛。她系农村家庭妇女,并不识字,幼年教养,婚后感情,有以致之。我于她有惭德。呜呼!死别已五载,偶有梦中之会,无只字悼亡之言,情思两竭,亡者当谅我乎!”

这段感人至深的文字,不正是父亲间生死爱情的铁证?

女儿孙晓玲最近在《布衣:我的父亲孙犁》中说,一次她父亲和母亲一起到北门外的北大关逛旧书摊,买了好多旧书,厚的薄的完整的残损的都有,他们雇了一辆三轮车拉书,在后边紧跟着走回家。这场景亦很动人。

早在抗日战争以前,孙犁还在北平当小职员的时候,他曾买了两丈花布寄到妻的娘家。

孙犁晚年回忆,妻“ 临终之前,她还向我提起这一件小事,问道:你那时为什么把布寄到我娘家去啊?我说,为的是叫你做衣服方便呀!她闭上眼睛,久病的脸上,展现了一丝幸福的笑容。” (见《亡人逸事》)

孙犁同志讲到与妻子的一生时说过:“ 我们的青春,在战争年代中抛掷了。”

人民终于胜利了,孙犁同志骄傲地发出这样沉痛的感慨。他永远珍惜在战火中的夫妻感情。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伟大的战争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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