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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之心(2)

来源: 小西,摘录 作者: 秩名 时间: 2015-10-21 阅读:

寡子十岁了,还是鼻涕一把,涎水一把,没个成色。而多子十四岁了,有了大姑娘样子。脸更好看了,白白嫩嫩的,如塘里的一朵荷。多子早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明白了丈夫和媳妇的关系,懂得了圆房的意义。知晓了这其中意义,多子惆怅了。眉头常常会锁着,笑容几乎看不见了,不再唱那些儿歌童谣了,藏了一肚子心事。再有两年,寡子就十二岁了,到了童子年龄就要圆房了。多子就要给寡子暖被窝,洗衣,洗袜,做饭,夜里吹了灯,还要摸黑给寡子生孩子。
三、有了心思
有那么一天,小寡子从外面回来,拉着多子要给她唱歌。多子说,寡子,你唱吧,姐姐看你能唱个啥?小寡子就给小多子唱了另一版本的《坐门墩儿》:“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干啥呀?点灯,说话,吹灯,生娃娃。”
小寡子唱着歌,扯着多子的衣角。多子听了小寡子的歌,生气了。抬手打了小寡子,拧了寡子的嘴巴。多子训斥小寡子,哪里听来的下流话,以后再敢唱这种没羞没臊的歌,姐把你嘴拧歪了。多子下手重了,小寡子哇啦哇啦哭起来。寡子给多子唱歌,红婶听见了。多子打了寡子,红婶站在锅台前也看在了眼里。红婶欢喜小多子,拿多子当亲闺女养,可寡子毕竟是身上掉下的肉,感情上更近一层。红婶脸上有些不好看了。拉过寡子的手,给寡子吹气揉搓,哄小寡子不要哭。
红婶哄好了寡子,对多子说,多子,寡子不就唱个歌吗?寡子唱得也对,他迟早有一天要和你圆房的,可不就是点灯,说话,吹灯,生娃娃吗?小多子不说话了,接过小寡子的手,握在掌心里一下一下揉。红婶半开玩笑地说,好么,这才有个媳妇样子呢。多子没说话。多子过门七年了,一直搂寡子睡。寡子贪恋多子的被窝,不和娘睡,只和多子姐姐睡。吃了晚饭,要睡觉了。往炕上捂被子时,多子站在红婶身后,说,娘,我不想和寡子一起睡了,我要单睡。红婶听出了多子话里的意思,知道这孩子有心事了。
红婶说,迟早要圆房的。
多子说,还有两年才圆房呢,圆房再一起睡。
红婶说,多子,你是不是嫌弃寡子了?
多子说,娘,你想远了,你养了我七年了,我迟早要给寡子当媳妇。
红婶说,多子,娘知道寡子配不上你,等你和寡子圆房了,给寡子生下个娃娃,娘做主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多子说,爷爷临死前告诉我,吃了谁家粮食,就是谁家媳妇。
夜一黑下来,多子就钻到被窝里去,被子捂得严严实实,捂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贴身小衫湿漉漉的。多子做了梦,梦见自己成了漂亮的新娘子,骑在白马上来迎亲的是穿戴一新的小树子。多子很幸福地迎上去,刚要投到小树子怀里去,一眨眼,小树子变成了挂着鼻涕的小寡子。小多子就惊醒了,在被窝里嗡嗡嘤嘤地哭到了天亮。
小树子是村里的一个男孩子,大小多子一岁。冬天黑得早,乡下孩子常玩一种藏猫猫的游戏。十几个孩子分成两伙人,一伙藏起来,另一伙找。乡下可以躲藏的地方多得是,猪圈,柴房,草垛,屋顶,有时也往坟茔地藏。
乡下孩子野,胆子大,不怕钻坟茔地。小多子和小树子经常会分到一伙,两个人喜欢一起藏起来。小多子在小树子身上,闻到了不同于小寡子的气息,那是真正男孩子的气味儿。藏猫猫回家了,夜里搂着小寡子睡觉,那种气息老在鼻子前打转,酸酸甜甜的。
有一天,小多子和小树子藏到了干草垛里,草垛里空间狭小得很,多子和树子几乎贴在一起了。多子和树子心思都远了,不在藏猫猫上了。小树子很冒失地亲了小多子的脸。吓得小多子在草垛里将脸捂住了。树子才不管多子的手呢,撕开多子的手,亲在了多子嘴上。多子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就在草垛里和小树子亲着嘴。多子觉得身体叫小树子点着了一股火,再不跑就要将草垛烧着了。多子推开树子,冲出草垛跑回家了。那个晚上,多子的嘴唇老是滑腻腻的,老想用手去擦,有几次手掌都挨到嘴巴了,又缩回去了。多子舍不得去擦了。在那种滑腻腻的感觉里,多子失眠了,泪水悄悄地流了几次。
多子喜欢小树子,可这是没有用的。自从进了红婶家大门,小多子就要做小寡子媳妇。再过两年,小寡子满了十二岁,红婶就要给多子和寡子圆房了。小多子告诫自己不要再去和小树子玩藏猫猫了。可到了晚上,小多子还是管不住自己,领着小寡子往村口跑。分伙玩游戏了,多子心跳得乱乱的,不想和小树子分到一伙去。结果还是分到了一伙。小树子拉起小多子就走,小多子管不住自己的腿,和小树子走了。还是藏到干草垛里去,照例让小树子亲了嘴儿。
后来,多子心里就装下了小树子,有了心事了。夜里常做新娘出嫁的梦,先是小树子穿着新郎衣裳,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小多子过门,等到了眼前,小树子又变成了小寡子,小多子的梦就醒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屋顶,盯出两汪晶莹的水光。小多子白天干活常常会走神,眼睛望着远方,没有任何目标,空空荡荡的。未了,多子会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句,要是能当小树子媳妇就好了。想到这里,嘴巴里就有了小树子口水的味道。
四、小小寡妇
出事了。
小寡子十一岁半,再过半年就要圆房了,却掉井里淹死了。红婶哭得死去活来的,命都不想要了,脑袋往墙上撞,额头都碰出血来了,一绺一绺淌了一脸。小多子看着让水泡得肿胀发白的小寡子,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疼痛。八年了,小多子早拿小寡子当成一个小弟弟了。要埋小寡子了,红婶哭背过气了两三回。小寡子没到十二岁,不能进老坟茔,不能用棺材装殓,也不能立坟头。而红婶坚持要给寡子立一座小坟,多子就给立了,在红婶家门前山坡上。小寡子的坟很显眼,红婶和小多子一抬眼就能看见。
埋完了小寡子,炕上只有了小多子和红婶。没了小寡子,寂寞了,屋子冷冷清清。红婶还在流眼泪。小多子睡在红婶怀里。这么多年了,小多子拿红婶当亲娘了。后半夜,红婶的哭泣声歇了一阵。小多子就想起了小树子。小寡子死掉了,小多子就不用做寡子媳妇了。小多子可能要做小树子媳妇了。小多子想到这些,心里本该兴奋才是。没有。忧郁得很,寡淡得很。心里有了很深很重的负罪感,仿佛小寡子就是小多子推到井里面淹死的。小多子又想起了小寡子。小多子一闭眼,眼前就是小寡子在笑。
红婶魔怔了。家里的活计都落在了小多子的头上。红婶整天翻箱倒柜,将小寡子的衣裤找出来,裁裁剪剪,给小寡子做各种式样的小衣裳。又将墙上挂着的袼褙片子摘下来,掸去尘灰。先是给小寡子剪鞋样子,再拿样子裁袼褙,一针一线纳起了鞋底,做起了小鞋子。红婶用去了家里所有的袼褙,给小寡子做了夏天的凉鞋。春秋的单鞋,还有冬天的棉鞋。柜子里所有小寡子的衣裤都裁剪掉了,花花绿绿,小衣裳做了一大堆。
红婶还嫌小寡子不够穿,将自己的衣裤,小多子的衣裤都拿出来裁剪了。小多子没有制止红婶。红婶给小寡子裁剪衣裳,小多子有时还要给她打下手。红婶哭一阵,笑一阵,清醒一阵,糊涂一阵,恍恍惚惚,裁裁剪剪。后来,家里再也没有可以裁剪的衣裳了。
红婶就拆掉了做好的衣裳,重新给小寡子裁剪。
要到小寡子生日了。要是不死,小寡子会和小多子圆房的。红婶忽然叫过小多子说,多子,寡子生日就要到了,娘要张罗着给你们圆房。小多子睁大了眼睛,娘,寡子死了呀。红婶笑了,这几天寡子老给我托梦,说,娘,你给我和多子姐圆房吧,我想她了。好几天了都这样,我想还是给你和寡子圆房吧,不然寡子闭不上眼睛,老回家缠磨我。多子,你和寡子圆房了,过了一百天,娘就不留你了,你想嫁人就嫁人吧。多子不说话,不想刺激红婶。多子想,圆房就圆房吧,圆了房就可以嫁小树子了。本来到了这个家,就是来给寡子当媳妇的。白吃了人家九年高粱,不当人家媳妇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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